左奇函的话像块冰,砸在医院走廊的地板上,冻得人骨头疼。张桂源还在用力点头,杨博文攥着那幅画的指节泛白,聂玮辰把吉他弦拨得咯吱响,张函瑞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却在我看过去时,坚定地眨了眨眼。
他们是认真的。
这个认知像把钝刀,在心上反复切割。我看着左奇函轮椅上那摊刚渗出的暗红血迹,看着张桂源手背上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青筋,看着他们眼里和我如出一辙的决绝,突然觉得喉咙里涌上股腥甜。
“你们疯了?”我撑着墙壁站起来,声音抖得不成调,“为了我这种人……值得吗?”
“没有值不值得,”左奇函打断我,红色发带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像道未愈合的伤疤,“我们是队友。队友就是……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我不需要!”我突然吼出声,走廊里的回声震得人耳朵疼,“我不需要你们用命来绑着我!左奇函你后背的伤忘了吗?张桂源你忘了自己说要打职业篮球赛吗?杨博文你的漫画还没画完!聂玮辰你的歌还没写完!张函瑞你还没站在最大的舞台上!”
我指着重症监护室的门,眼泪汹涌而出:“还有张奕然!他躺在里面,就是因为我!你们现在说这种话,是想让他醒过来,看见我们全都变成一堆白骨吗?”
张桂源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别过头,肩膀微微耸动。杨博文蹲在地上,把脸埋进画筒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左奇函看着我,眼神里的倔强慢慢软下来,像被雨水打湿的火焰:“那你想让我们怎么办?看着你把自己毁掉,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沈溺,我们做不到。”
“那就别管我!”我后退一步,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你们走!回练习室去!去练舞!去唱歌!去做你们该做的事!就当……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
“不可能。”聂玮辰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从海边捡到你的那天起,就不可能了。”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看着他们六个,突然觉得所有的狠话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力又可笑。
“好啊,”我深吸一口气,擦掉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狠厉些,“你们不是想死吗?”
我走到左奇函轮椅前,弯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左奇函,你要是敢从轮椅上站起来,敢往天台走一步,我就是变成鬼,也天天蹲在你坟头,唱跑调的歌,让你永无宁日。”
他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我转向张桂源,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张桂源,你不是想打职业赛吗?你要是敢死,我就托梦给你的教练,说你是个临阵脱逃的懦夫,让你连替补席都坐不上。”
张桂源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杨博文,”我看着蹲在地上的他,声音软了些,却带着决绝,“你画的漫画那么好看,要是敢做傻事,我就把你的画全都烧了,让你连个念想都留不下。”
他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聂玮辰,”我看向抱着吉他的少年,“你的吉他弹得那么好,可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的琴弦一根一根扯断,让它再也发不出声音。”
聂玮辰低头拨了下弦,发出声嘶哑的响。
“张函瑞,”我看着那个总是安安静静的少年,“你写的谱子那么美,要是敢离开,我就把它们全都扔进海里,让海浪把它们冲得一干二净。”
张函瑞的眼圈红了。
最后,我把目光投向重症监护室的门,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足够让所有人都听见:“张奕然,你要是敢不醒过来……”
喉咙突然哽住,后面的话说不下去。我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能看见里面躺着的少年,他的胸口还插着管子,脸色苍白得像张纸。
“你要是敢不醒过来,”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个凶狠的表情,眼泪却还是掉了下来,“我就……我就再也不捡贝壳了,再也不唱你的歌了,再也……再也不想你了。”
走廊里一片死寂,只有我的抽泣声在回荡。
左奇函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释然,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哽咽:“你啊……”他摇了摇头,红色发带轻轻晃动,“说狠话都不会。”
张桂源走过来,笨拙地拍了拍我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了。奕然听见你这么说,肯定会赶紧醒过来的。”
杨博文把画筒递到我手里:“喏,给你。等奕然醒了,我们一起补完小太阳。”
聂玮辰拨动吉他弦,弹出段温柔的旋律,张函瑞跟着轻轻哼唱起来。
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落在我们身上,带着点暖融融的温度。我握着怀里的画筒,突然觉得,那些狠话里藏着的,从来都不是威胁,而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软肋——我怕失去他们,怕得要死。
重症监护室的灯还亮着,但我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因为我知道,不管里面的人什么时候醒,外面的这五个少年,都会陪着我,等下去。
就像他们说的,要活一起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