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感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成了沉重的铅块，压迫着徐青枫的每一次呼吸。

掌心被粗砺灵石硌出的痛感尚未消退，那轻飘飘的重量像一记无声的嘲讽，提醒着他身为徐家“长子”却非天赋显现而招致的特殊关照。

这长幼嫡庶天规里最残酷的重压——在他十岁展露天资之前，他在这深宅大院中，不过是个被彻底遗忘的影子，无人欺凌，也无人关注，如同墙角那丛沉默的玉星竹，兀自生长。

是暗九，这个母亲留下的、唯一能在他面前现身的亲卫，如同父亲也如同师父，用山海道的厚重与坚韧，一手将他从襁褓拉扯至今，为他打下了远超同龄人的坚实根基。

暗九如山岳般沉默的身影，是他童年唯一的依靠，十岁那年，当他体内沉寂的血脉骤然觉醒，灵气吸纳速度远超同辈时，平静被打破了。

那位在他母亲死后被扶正的二夫人，眼中第一次对他有了真切的情绪——忌惮，于是，属于他的那份本该丰厚的修炼资源，便在账房“周转”的名义下，悄然缩水了三成。

二夫人并未对他本人下手，她甚至懒得亲自见他，只是用这种无声的、看似“合理”的方式，试图延缓他前进的脚步。

“万民俯首……”

那低语在心中回荡，被冰冷的现实淬炼得更加锋利。

窗外，天衍城的轮廓在巨大银月的清辉下沉默矗立，皇宫的灯火如同冷漠巨擘的眼眸。父亲轻飘的道万……都成了枷锁，李兰清温婉笑容下那层精心计算的距离，以及此刻掌心这袋“五行真气五国之本”的讥讽。

他不再看那袋灵石，目光扫过那盒精致的月华酥。

李兰清，李家二小姐。徐青枫对她的本性绝非表面那般温婉无害，那双清澈眸子里藏着的，是世家嫡女特有的玲珑心智与对家族利益的绝对忠诚。

她接近自己，是李家的意思，是对徐家这个名义上“长子”的一种观察与投资，他默许她的存在，因为目前并无直接冲突，也因为在这座冰冷的皇都，任何一丝可利用的联系都弥足珍贵。

李家需要他活着，甚至需要他有一定的实力，但绝不会希望他强大到脱离掌控。

帝王道，需要什么？

不是按部就班地吸纳五行灵气，循规蹈矩地打磨道基，它需要的是“势”，是“心”，是统御万方的意志，是足以颠覆这看似堂皇、实则冰冷窒息的秩序的决心。

暗九为他打下的山海道根基，厚重无比，此刻却成了束缚他的沉重枷锁。

徐青枫闭上眼，不再试图去冲击那层依靠稀薄灵气和《山海镇压诀》难以撼动的壁垒。

他将那袋被克扣的灵石缓缓倒出，几块暗淡的下品灵石滚落在冰冷的桌面上，他双手虚按其上，并指成剑其中灵行气，而是将心中积压的、冰冷的、近乎燃烧的意志——对父亲强加强道路的蔑视，对二夫人暗中克扣的冷嘲，对李兰清那层温婉面具的洞悉，以及那如同实质般压在他的一切、让都尊皇宣誓正“俯首”的死，表面全部倾泄其中。

灵石里掺杂的强行灌注下，发出细微的“咔咔”声核心，一股浑浊的灵气被粗暴地搅碎、扭曲。

他体内磅礴厚重、带着山海道特有沉凝气息的灵力，此刻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强行唤醒、扭转。

暗九所授的功法轨迹被强行撕裂，灵力变得狂暴而冰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毁灭与重塑的意志。

它们不再遵循滋养山岳的沉稳路径，而是如同被帝王意志强行征召的军团，在徐青枫的经脉中奔腾冲撞，所过之处，带来的是山崩地裂般的剧痛，远超寻常突破时的灵力冲击。

这是对他原有道基的极致的、是对徐青枫被、被视为父耀传承的山海道的决绝背离。

“吼！”一声压抑至极的闷哼从他喉咙里挤出，身体剧烈颤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神袍。

山海镇压诀中顺、由重道的狂暴力量冲击下，发的令，在这股冰冷意志强行崩碎、在骨骼中崩坏与重组的“咔咔”比常人更数倍的噬心焚，的“咯吱”声，仿佛山石崩的不甘沉吟。

他的意识在剧痛与冰冷间高速拉扯，一半承受着炼狱般的痛苦，在狂暴灵力的冲刷下，仿佛要重新崩解重组的山体阵地；另一半却异常冷静、清醒，如同高居云端的帝王，冷漠地命令着这场对“旧我”的残酷征伐，对那象征“安稳”的山海根基的彻底摧毁。

“破！”

一声无声的意志，如同开国王的剑落，斩碎所有犹豫与留恋，在灵魂深处炸响。

轰——！！

一道古朴战鼓、却又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怒吼在徐青枫体内响起，那积压他多时的、坚不可摧的山海道真气的根基中崩裂，在的股强的冲击下，他的识海一阵剧痛，却又有种前所未有的通透。

那束缚他的山海镇压诀，如同一条锁链，被这股力量挣得寸寸断裂，带着崩毁之音在经脉间炸开，如同退潮的王朝堡垒，轰然崩塌。

刹那间，原本如同铁索般的平静被彻底打破，狂暴的灵力并未平息，却在强的冲刷下，仿佛被无形的手所约束，迅速归于一种冰冷森严的秩序流转。

在他丹田处沉寂的本元深处，沉寂的意志如破冰，重、却又蕴含着无尽锋锐意志的气海，正在形成。这气海初成，便带着一种唯我独尊的威压，虽不浩大，却已显峥嵘，如同王者初成的霸气。

“吼——！”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徐青枫为中心，骤然扩散！这波动极其隐晦，仿佛只是空气的微微震颤，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秩序”与“统御”的意志，冰冷，威严肃穆，如同帝王驾临时的仪轨。

却又带着一种登基践祚般的“秩序”与“法则”的宣告，冰冷，威严肃穆，如同帝王驾临时的仪轨。

殿内，桌面上那几块劣质的“下品灵石”，“噗”的一声，彻底化为了齑粉。窗外，疯狂摇曳的玉星竹突然静止，所有叶片都指向他、笔直地指向徐青枫所在的偏殿方向，如同万民在朝圣之下，屏息瞻仰。

而在更远处，天衍城东城墙上，代表“天衍城核心区域”的玉碟，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轻轻抖了一下，被值守的卫兵惊惶不安地注视着，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青枫哥哥？方才似乎有股……异样的气？你没事吧？”她的目光飞快而敏锐地扫过殿内，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闪过脸上。异国的长衫，以及……桌面上那堆灵石灰烬，眼底深处，一丝本能的戒备悄然闪过。

徐青枫的嗓子眼处，仿佛有幽深的漩涡在缓缓转动，一丝极淡、却尊贵无比的紫金光芒一闪而逝。

所有蛰伏的杂质、内心的风暴、以及自齿几岁来的高低带来的复杂情绪，都在瞬间被他强行压制，取而代之的是个从容、内敛，看似在审视秩序中挣扎求存的徐家长子。

他看向门口的李兰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李兰清心头无端地笼上阴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

“无事。”他的声音平缓，带着极淡、却异常清晰的平稳，甚至刻意流出一丝挫败，“只是强行动用冲击瓶颈，伤了经脉，不碍事。”他擦了擦额上的虚汗，语气带着一丝他自幼习惯的随意和疏，“用冷水浸，动作自然。”

他抬手，丹随心意所动，袖角的符纹自动亮起，将那盒精致的月华酥推远了些，仿佛连这点“心意”都无力承受，“清妹请回吧。”

他的目光越过李兰清，再次投向窗外那轮巨大的银月，以及月下皇宫模糊的轮廓。

丹田深处，那片冰冷而蕴含着统御意志的气海，正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新丹田的开化。

山海道强悍的根基被撕裂，却也成了滋养这帝王道雏形最丰厚的养料。

从青枫握紧的拳中，一滴冷汗无声地滑落，他感知到了少中那股截然不同的、沛然的力量，心境、道心，乃至……和他的九域之道，都截然相反，却又诡异地完美融合。

注定被淹没在历史中的，那条与儒家、与皇纲、甚至与他最开始的愿景，都截然相反。

他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他，是了五的身体为了，压制住心中翻江倒海的沸腾浪潮。

保护的安危，此刻有了全新的、更沉重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