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早晨,阳光斜斜地穿过厨房的纱帘,落在案板上。许郁林系着一条深蓝色的围裙,袖口卷到手肘,正将一块牛腩切成均匀的方块。
谢锦书站在一旁,手里捧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一份《肉类蛋白质热变性温度对照表》。她推了推眼镜,严谨地指出:“根据研究,牛肉在60℃开始收缩,超过100℃胶原蛋白会转化为明胶。”
许郁林头也不抬,刀锋在砧板上敲出轻快的节奏:“谢博士,做牛肉面不需要知道胶原蛋白的分子式。”
“但精确控温会影响口感。”谢锦书坚持。
许郁林终于停下手,歪头看她:“那你来切?”
谢锦书犹豫了一下,放下平板,接过刀。她的动作像操作显微镜一样谨慎,每一刀都仿佛在解构宇宙的奥秘。许郁林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忍不住笑出声:“放松点,这不是在实验室。”
“肌肉纤维的走向会影响咀嚼时的剪切力。”谢锦书一本正经地回答,但耳尖却悄悄红了。
许郁林往锅里倒油,热浪裹着香气腾起。谢锦书立刻后退半步,像避开一场微型爆炸。
“八角、桂皮、香叶——”许郁林抓起一把香料撒进去,“还有一点花椒。”
谢锦书皱眉:“为什么不称重?”
“因为这是做饭,不是配试剂。”许郁林用锅铲搅动着,“有些东西,靠手感。”
油锅里“噼啪”作响,谢锦书盯着那些翻滚的香料,突然说:“这很像布朗运动。”
“什么?”
“微小粒子在流体中的随机运动。”谢锦书指了指锅,“只不过这里的驱动力是热对流而非分子碰撞。”
许郁林眨眨眼,突然抓起她的手,带着她一起翻炒:“那这样呢?”
谢锦书的手腕僵住了。许郁林的掌心贴在她的手背上,温度似乎比锅里的油还烫。香料的气息在空气中纠缠,她发现自己无法用任何公式描述此刻的心率变化。
“我……我自己来。”她小声说。
许郁林笑着松开手,却没完全退开,呼吸仍扫过她的耳廓:“小心别炒糊了。”
当牛肉和调料在锅里咕嘟冒泡时,谢锦书终于放松了些。她盯着计时器,每隔五分钟就要确认一次汤汁的pH值——用许郁林的厨房pH试纸,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妥协。
“其实炖牛肉和做实验很像。”许郁林靠在料理台边,手指绕着围裙带子,“都需要耐心等待。”
谢锦书看着砂锅里翻滚的汤汁,突然说:“实验室里有个恒温振荡器,可以模拟这种均匀受热。”
“那下次用振荡器炖汤?”许郁林逗她。
谢锦书居然认真考虑起来:“理论上可行,但需要考虑容器材质对风味的影响……”
许郁林大笑,伸手抹掉她脸颊上不小心蹭到的酱油渍:“谢锦书,你真是——”她的拇指停在谢锦书颧骨上,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太过亲昵。
两人同时僵住。锅里“咕咚”冒了个泡,像一声偷笑。
三小时后,牛肉软烂,汤汁浓郁。许郁林捞起面条,浇上肉汤,撒上葱花,最后放上几块颤巍巍的牛腩。
谢锦书用筷子尖轻轻戳了戳牛肉:“结缔组织完全水解了。”
“这叫入口即化。”许郁林把碗推到她面前,“尝尝?”
第一口下去,谢锦书的眼睛微微睁大。牛肉在舌尖化开的瞬间,她的大脑自动开始分析风味物质的化学组成,却发现所有的神经信号都在朝一个非理性的方向奔涌——好吃。纯粹而简单的好吃。
“怎么样?”许郁林期待地问。
谢锦书抿了抿嘴,低声道:“……偏离预期。”
“啊?”
“比预期更好。”谢锦书补充,她看向许郁林。
阳光移到了餐桌中央,两碗牛肉面蒸腾起袅袅热气。许郁林突然用筷子另一端轻轻碰了碰谢锦书的手背:“下次教你做米线?”
谢锦书看着两人之间交错的影子,轻轻点头:“好。”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一刻的温暖,像极了实验室里那些无法复现的完美数据——明明知道存在,却永远算不准下一次出现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