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投行会议室，只剩下几盏顶灯亮着，文件散落得像铺开的战场。
云安宁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财报数据，指尖悬在键盘上迟迟没落下。并购案卡在最关键的估值环节，目标公司的跨境关联交易错综复杂，尤其第三季度那笔欧元结算的设备采购，汇率波动带来的隐性成本像根细刺，总让她觉得估值模型里藏着个没被发现的漏洞。
团队成员已经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她不想吵醒人，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到落地窗边。深秋的夜风吹得玻璃发颤，楼下的车流光怪陆离，映在她眼底，却没让思路清晰半分。
“还在看关联交易？”
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云安宁回头，见任为端着两个白色马克杯走过来，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少了白天的疏离感。他把其中一杯放在她面前，咖啡的醇香混着淡淡的奶味漫开来。
“卡在这里了。”云安宁没客气，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温度刚好，是她偏爱的少糖拿铁，不知道他怎么留意到的。
任为俯身看向她的电脑屏幕，视线落在“汇率损益”那一栏时，指尖轻轻点了点：“这里，是不是漏算了远期结售汇的对冲成本？”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呼吸的温热，云安宁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却不小心撞到他的胳膊。一股淡淡的墨香飘过来，不是打印机墨水的刺鼻味，倒像是宣纸和松烟墨混在一起的清润，大概是他常年看纸质文件留下的味道。
“对冲成本？”云安宁愣了愣，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目标公司确实做了汇率对冲，但合同约定的是浮动利率……等等！”
她猛地坐直身体，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起来。远期合约的公允价值变动！她之前只算了即期汇率的影响，却忽略了衍生工具本身的损益调整，这会直接导致合并报表的净利润虚增近两个亿。
“对，就是这个！”云安宁眼睛亮起来，转头想跟任为说话，却发现两人离得极近——他的下巴离她的头顶不过一拳距离，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连睫毛的弧度都看得清晰。
她心跳漏了一拍，慌忙转回头，假装专注地盯着屏幕，耳尖却悄悄红了。
任为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局促，伸手拿起桌上的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计算公式。“用布莱克-斯科尔斯模型算一下期权隐含波动率，”他语速平缓，“再结合美联储的加息预期，调整折现率。”
云安宁跟着他的思路演算，偶尔提出不同意见，他也不反驳，只是耐心听着，等她讲完再指出逻辑断点。两人凑在一张小小的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肩膀时不时碰到一起，起初还有些刻意回避，到后来沉浸在解题的快感里，反倒自然了许多。
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藏蓝，远处泛起鱼肚白时，云安宁终于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估值模型的误差率降到了0.3%以内。
“成了！”她长舒一口气，转头看向任为，眼里还带着攻克难题后的雀跃，像找到了糖果的孩子。
任为看着她眼底跳动的光，忽然觉得这通宵的疲惫都值了。他见过太多资本市场的虚与委蛇，也习惯了用专业壁垒构筑防线，却在这个深夜，和一个“对手”因为一串精准的数字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你是第一个能跟上我思路的对手。”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格外认真。
云安宁闻言，忽然笑了。她抬眼看向他，灯光下，那双总是带着狡黠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光：“任律，或许我们不只是对手？”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任为看着她眼里的笑意，那点试探里带着小狐狸般的机灵，却不让人反感。他沉默了几秒，忽然低笑出声，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松弛：“或许吧。”
没有明确的答案，却像有根无形的线，在凌晨三点的会议室里，悄悄将两人连在了一起。云安宁低头喝着已经微凉的咖啡，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这只老狐狸，好像也没那么难“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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