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阳光斜斜切进办公室，在云安宁的桌面上投下窗框的影子。紫檀木文件架上的季度报表码得整整齐齐，手边的骨瓷茶杯还飘着龙井的清香，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除了手机里母亲半小时前发来的生日祝福——她本以为，这个生日大概就这么在会议室和审批单里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秘书处的电话打来时，她正对着一份新能源项目的尽职调查报告皱眉。“云董，有您的快递，匿名的。”
云安宁愣了一下。最近没让助理采买私人物品，更想不出谁会寄匿名快递。她走到秘书处，接过那个不算太大、但沉甸甸的纸箱，包装得异常仔细，牛皮纸边缘都压得平平整整，连胶带都贴得横平竖直。
回到办公室拆开，里面是一本深蓝色封皮的硬壳书，边角有些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国际经济法判例汇编》——书名烫金的字体已经有些斑驳，却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这书……不是早就绝版了吗？
她大学时在图书馆借过无数次，后来想找一本收藏，托旧书商留意了半年都没消息。手指抚过粗糙的封面，她鬼使神差地翻开扉页。
一行略显青涩的字迹映入眼帘：“这里的跨国投资仲裁逻辑绕得像毛线团，标记一下，下次带黑巧克力来啃！”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是她的字。大学时写的。
云安宁的呼吸顿了半拍。这不是图书馆的那本——图书馆的书扉页有馆藏编号，而这本没有。但这个批注，是她独有的标记。那时候为了写关于国际基金监管的毕业论文，她总泡在法学院图书馆啃这本厚得像砖头的判例集，随手在空白处写了不少类似的碎碎念。
谁会有这本绝版书？还知道扉页的批注是她写的？
脑海里像有根线被轻轻拽了一下，上周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那天任为来她办公室谈合作项目的风险评估，临走时目光扫过她书架最上层那排旧书，随口问了句：“这些是大学课本？”她当时正忙着在平板上批注会议纪要，嗯了一声说：“是啊，有些和基金合规沾边的，留着偶尔翻翻看。”他没再多说，只是随手抽了两本翻了翻，其中一本就是她大学时自己买的《国际金融法概论》，扉页上同样有她的批注。
当时只当他是随口看看，现在想来，那双总是显得深邃难测的眼睛，怕是早就从那些旧书里，窥见了她没说出口的喜好。
指尖在那行批注上轻轻摩挲，纸页带着陈旧的油墨香，混着一点淡淡的樟木味，像是被妥善收在书柜里很久了。心脏不合时宜地加速跳动，像有只小鼓在胸腔里咚咚敲着。
他怎么找到的？这本连专业法律书店都断货的绝版书，他是翻遍了多少旧书市场，还是托了多少关系才弄到的？
一整天，那本书就放在办公桌的一角，云安宁却没再翻开过。偶尔抬眼瞥见它，心跳就会漏掉半拍。她试图把注意力放回项目报表上，可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里，总能晃出任为的影子——他讨论风险控制时专注的侧脸，签字时微微蹙起的眉峰，还有上次在茶水间遇见时，他递过来的那杯温度刚好的柠檬水。
他总是这样，周到得恰到好处，礼貌得无懈可击，像个精于计算的投资家，永远保持着最安全的距离。可这份礼物，却像一把温柔的刀，猝不及防地捅破了那层若有若无的隔阂。
晚上回到家，刚换好真丝睡袍，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任为的消息，只有一行字：“书还你，顺便——生日快乐。”
没有花哨的祝福，没有多余的寒暄，甚至连标点符号都用得简洁克制。云安宁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突然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起，那边传来轻微的翻书声，还有纸张划过桌面的窸窣声，像是刚从书房的书桌前坐直身体。“喂？”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夜晚特有的松弛感。
“那本书，”云安宁的声音有些发紧，她清了清嗓子，“是你寄的？”
翻书声停了。片刻的沉默后，传来他低低的笑，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嗯。猜你会喜欢。”
“任总，”云安宁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落地窗外的城市霓虹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光晕，“你是不是……对我有点不一样？”
这句话问出口，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电话那头沉默了更长的时间，长到云安宁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也许是她想多了，也许这只是合作方对重要伙伴的关照……
就在她准备打圆场说“开玩笑的”时，那边传来一声轻叹，带着笑意，却又无比认真：
“是，很不一样。”
三个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在云安宁的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愣在原地，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烫，窗外的万家灯火似乎都变得温柔起来。
原来，那只看似无懈可击的老狐狸，也会有这样藏不住破绽的时刻。而这份破绽，恰好落在了她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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