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实验室废水还在顺着头发、衣角往下滴,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慌的“嗒、嗒”声。但这声音,远不及妹妹那一声淬毒的指控刺耳——
“是你身上的火…烧死了奶奶!!!”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摁在夏以昼千疮百孔的灵魂上!他眼前一黑,颅内那场刚刚平息一些的能量风暴瞬间被更狂暴的痛苦和绝望点燃!不是蚀海与孤屿的对抗,而是整个意识都在被这句话带来的毁灭性认知寸寸碾碎!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满了滚烫的灰烬和玻璃渣,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吼:不是的!奶奶是为了保护我们!那蓝火是EVER的武器!他想冲过去,摇醒她,告诉她他承受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能活下去!
然而,现实没有给他任何辩解的余地。
妹妹眼中的空洞早已被滔天的恨意取代。那恨意如此纯粹,如此炽烈,仿佛要将她自己连同眼前这个“怪物”一起焚毁!她手中紧握的那截尖锐的试管碎片,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致命的寒芒。
“去死吧!怪物!” 她嘶哑地尖叫着,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碎片狠狠刺向夏以昼的喉咙!动作决绝,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EVER中枢指令:目标攻击行为判定!威胁等级:高!授权容器自卫反击!最高优先级:保护容器完整性!】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死神的宣判,再次在夏以昼混乱剧痛的大脑中炸响!
糟了!
夏以昼惊恐地感觉到,自己那条冰冷沉重的金属右臂,再次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不再是之前的麻醉针,这一次,蚀星能量接管了手臂内置的防御模块!金属手掌瞬间变形,指关节弹出锋利的合金爪刃,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精准无比地、狠戾绝伦地,直插妹妹的心口!
快!躲开啊!他在灵魂深处绝望地嘶吼!身体却像被无形的提线操控着,朝着他最珍爱的人,发动了致命的攻击!那冰冷的合金爪刃,映在他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瞳孔里,如同地狱敞开的门扉!
不——!!!
一股比蚀骨之痛强烈千万倍的、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抗拒洪流,如同沉寂火山猛然喷发!大脑中那片仅存的、未被侵蚀的区域——那承载着他所有对妹妹的爱与守护本能的最后堡垒——瞬间燃烧起来!那不是能量的对抗,而是生命本身在绝望中发出的终极呐喊!
这股纯粹而暴烈的意志洪流,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那束缚他、操控他伤害她的蚀星枷锁!
轰!
仿佛有无数根神经在颅内同时崩断!难以想象的剧痛让夏以昼眼前瞬间一片血红!右眼眼球仿佛要爆裂开来!鲜血混合着生理泪水狂涌!但他获得了0.1秒,也许是0.01秒的、用生命换来的、微不足道的控制权!
就是现在!
他用尽这转瞬即逝的意志,拼命扭转身形,强行改变右臂的攻击轨迹!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血肉的闷响!
那本该插向妹妹心脏的冰冷合金爪刃,在夏以昼强行扭转身体和手臂的代价下,狠狠插进了他自己的右大腿! 深可见骨!
“呃啊——!” 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惨嚎,身体踉跄着几乎跪倒在地!
但与此同时,他那条还能勉强控制、沾满了冰冷污水和血污的左手,如同闪电般伸出,死死攥住了妹妹握着试管碎片行凶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快…跑…” 他抬起头,从齿缝里挤出破碎不堪的字句,鲜血顺着嘴角汩汩流下,混合着冰冷的污水。右眼因剧痛和颅内高压布满了恐怖的血丝,左眼是蚀星能量冰冷无情的幽蓝,里面翻涌着无法言喻的巨大痛苦和恐惧。他死死盯着她燃烧着恨意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呕出来的:
“这身体…想杀你…”
他指的不是妹妹的攻击,而是他自己那条被EVER控制的、刚刚差点要了她命的金属右臂!还有他体内那个时刻想抹杀她存在的冰冷意志!
冰冷的合金爪刃还深深嵌在他自己的大腿肌肉里,鲜血顺着冰冷的金属刃口和裤管汹涌而出,在脚下的水泊中迅速晕开刺目的猩红。这一幕,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残酷和自毁的悲壮。
妹妹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她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尖锐的试管碎片离他的脖颈只有几厘米。她燃烧着恨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右腿上那狰狞的伤口——那深可见骨的创口,那不断涌出的、温热的、属于人类的鲜血…以及那深深插在血肉里的、属于怪物的冰冷金属爪刃。
这自残般的景象,像一盆混杂着冰块的冷水,狠狠浇在她被仇恨和PTSD烧得滚烫的神经上。
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动摇和困惑,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恨意滔天的眼底深处,漾开了一瞬间的涟漪。
他…为什么…?
但下一秒,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这个怪物…他在用苦肉计?他想骗她?他手臂上那幽蓝色的、烧死奶奶的火焰纹路还在!他刚才还想杀她!
“放开我!怪物!” 她猛地抽回手,力道之大差点带倒虚弱的夏以昼。她像躲避瘟疫一样踉跄着后退,沾着夏以昼鲜血的试管碎片脱手掉落,在积水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是深入骨髓的恨,是无法理解的惊悸,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去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混乱。
然后,她转身,跌跌撞撞地冲进弥漫着稀薄毒气和冰冷水汽的走廊深处,消失在破败的阴影里。
“别…去…危险…” 夏以昼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消失的背影,却只抓住了一把冰冷的空气和浓重的血腥味。
右腿的剧痛和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艰难地低头,看着自己大腿上那个恐怖的伤口,看着那兀自插在血肉里的合金爪刃。蚀星能量冰冷地提示着【检测容器肢体严重受损,建议立即脱离战场,返回修复】。
但他知道,他不能走。EVER的指令已经被触发,妹妹刚才的举报行为(如果她真的做了)更是火上浇油。更大的危险,随时可能降临在她身上。
他必须处理伤口,必须隐藏起来,必须继续守护在她看不见的阴影里。
他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混合着血水和污水不断滚落。他用还能动的左手,颤抖着,一点一点,将深深插在右腿肌肉里的合金爪刃…硬生生拔了出来!
“呃…!”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鲜血如同开闸的洪水,更加汹涌地喷涌而出!
他撕下还算干净的制服下摆,用牙齿配合左手,死死勒住大腿根部的动脉上方。粗糙的布料瞬间被鲜血浸透,但涌出的速度似乎减缓了一些。他靠在冰冷湿滑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右腿暂时废了,失血严重,蚀星能量在颅内因刚才的剧烈反抗而翻腾不休,带来阵阵眩晕和恶心。但他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却死死锁定着妹妹消失的方向。
他知道,她的恨意不会消失,只会淬炼成更毒的荆棘。而他,这个拖着残躯、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完全控制的“怪物”,将是这荆棘丛中,那道永远无法靠近、却又永不退却的血色阴影。
EVER的阴影,和她淬毒的恨意,如同两把悬顶之剑。而他,是夹在剑锋之间,那具早已破碎、却仍想为她挡下所有刀剑的残躯。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