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稠如墨，将沪上层层包裹。黄浦江畔，海关大楼的钟声沉闷地响了几下，惊起江面几只水鸟，扑腾着翅膀，消失在雾气深处。沈亦臻独自站在绸缎庄的二楼窗前，手中的怀表泛着清冷的光，表盖内侧那半朵玉兰花，像是被夜色浸透。
今日，码头交货时出了意外。本应按时抵达的药品，迟迟未现踪影，而接头的船夫也没了消息。沈亦臻深知，在这动荡不安的沪上，任何一点变故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将他们精心编织的运输网络扯得粉碎。
“笃笃笃”，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从楼下传来。沈亦臻心头一紧，迅速收起怀表，吹灭烛火，摸黑下楼。打开门，冷风裹挟着细雨灌了进来，门口站着的，是苏曼殊。她的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眼神中透着焦急。
“快进来。”沈亦臻将她拉进屋内，重新点亮油灯。
苏曼殊顾不上擦拭脸上的雨水，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我刚从王探长那得到的消息，日军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行动，已经加大了对码头和医院周边的巡查力度，药品很可能已经被他们截获。”
沈亦臻接过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证实了他心中的担忧。“王探长还说了什么？”他抬眼问道。
“他说，目前我们内部可能有奸细，让我们务必小心。”苏曼殊咬着下唇，眼中满是忧虑。
沈亦臻眉头紧锁，在屋内来回踱步。“这段时间，接触过运输计划的人并不多——码头管事老周、船夫老郑，还有铺子里的小伙计阿福……”他细数着名字，每一个都曾是他信任的人。
正说着，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犬吠声。两人迅速吹灭油灯，躲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一队日军巡逻兵，正打着手电筒，挨家挨户地搜查，刺眼的灯光在黑暗中晃动，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兽。
“看来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沈亦臻低声道，“必须尽快找到药品，揪出奸细。”
苏曼殊点头：“我去联络王探长，让他查老周和老郑的动向。你留在这里，或许能从日常接触中发现线索。”她起身时，鬓角的玉兰花簪子轻轻晃动，“万事小心。”
等苏曼殊走后，沈亦臻回到二楼，打开暗格取出那本加密账本。泛黄的纸页上，“湖绫五匹”“苏绣十尺”等字样暗藏玄机，对应着药品的种类与数量。翻到最近的记录时，他忽然停住——老周签收的“杭绸”数量，比实际运输的药品多了三箱，且每次交货时间都与日军巡查的间隙重合。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用细铁丝撬锁。沈亦臻迅速藏好账本，摸出床底的手枪，悄声下楼。
门被推开一道缝，一个瘦小的身影钻了进来，手里攥着个布包。沈亦臻猛地用枪抵住他后背：“阿福？你半夜来做什么？”
小伙计吓得瘫坐在地，布包滚落在旁，露出里面的碎银。“沈老板饶命！是老周逼我的！”他哭着说，“他说只要偷到您楼上那本‘特殊账本’，就给我钱救我娘……还说药品被他藏在天主堂地窖，今晚就要交给日本人！”
沈亦臻心头一震，果然是老周。他刚要追问，远处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两人对视一眼，沈亦臻迅速拉起阿福：“带我去天主堂，现在就去。”
雨幕中，两人借着巷弄阴影疾行。沈亦臻握紧怀表，表盖内侧的玉兰刻痕硌着掌心——这乱世里，每一步都踩着刀尖，但只要还有人肯提着灯往前闯，沪上的光就灭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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