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从黄昏开始下的。
江离站在清平镇废弃剧院的雕花铁门外,看着雨点砸在积满灰尘的玻璃穹顶上,碎成一片模糊的水痕。手里那封匿名信被他捏得发皱,牛皮纸边缘洇开深色的水迹,上面只有一行打印体:“七点整,来老剧院,看一场不会落幕的戏。”
信封里还塞着半张褪色的戏票,编号“07”,日期是十年前的今天。
他推了推门,铁链锁发出“哐当”的钝响,锈迹簌簌往下掉。绕到侧门时,发现虚掩的木门上贴着张泛黄的海报,印着《哈姆雷特》的剧照,丹麦王子的脸被雨水泡得发胀,眼神却像钉死的钉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吱呀——”门轴转动的声音在雨里格外刺耳。江离摸出随身携带的强光手电,光柱刺破黑暗,扫过门厅里蛛网密布的售票台。台面上蒙着层厚灰,却有块地方异常干净,像刚被人擦过,隐约能看见刻着的字:“影子不会说谎,说谎的是人。”
七点整的钟声从镇中心传来时,剧院深处突然亮起一点微光。
江离握紧手电,踩着满地碎玻璃往里走。观众席早已破败,天鹅绒座椅烂成一团团褐色的絮状物,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点光来自舞台,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垂在中央,边缘渗着诡异的暗红,像凝固的血。
“谁在那里?”他喊了一声,回声撞在墙壁上,碎成无数片。
幕布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动什么。江离走上舞台,手电光打过去,看见幕布后露出一角白色的裙裾。他伸手掀开幕布的瞬间,呼吸猛地顿住——
舞台中央立着面一人高的穿衣镜,镜框是剥落的鎏金,镜面蒙着灰,却清晰地映出一个人影。那是个穿白色旗袍的女人,背影窈窕,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际,正对着镜子整理领口。
“抱歉,打扰了。”江离收回手,“我收到一封信……”
女人没回头。镜中的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划过镜面,留下一道清晰的水痕。江离忽然发现不对劲——镜子里的女人,右手腕上有块暗红色的胎记,形状像片枫叶。而现实中,女人的手腕光洁一片。
“你是谁?”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女人终于转过身。江离的手电光晃在她脸上,心脏骤然缩紧——那是张毫无生气的脸,肤色青白,嘴唇却红得像刚吸过血,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这张脸他见过,就在警局的失踪人口档案里。
赵宏的妻子,李悦。三天前报称丈夫失踪,自己却在昨天凭空消失。
“戏快开场了。”李悦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她抬手指向镜子,“你看,他也来了。”
江离猛地转头看向镜面。镜中原本只有李悦的地方,此刻多了个男人的身影。男人背对着他们,穿着黑色西装,左手夹着支烟,烟雾在镜中凝成模糊的团。那姿势、那身形,像极了失踪的富商赵宏。
可镜子外,舞台上空无一人。
“这不可能……”江离的手电开始发抖,光柱在镜面和现实间来回晃动。他冲过去摸镜子,冰凉的玻璃触感真实得可怕,镜中的赵宏却动了——他缓缓侧过脸,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露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离,像是在无声地求救。
突然,镜中的赵宏猛地捂住脖子,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的脸在镜中迅速涨成青紫色,嘴角溢出黑色的液体,顺着镜面往下流,在现实中晕开一滩深色的污渍。
“啊!”江离后退时撞到了身后的道具架,木头架子轰然倒塌,上面的戏服、面具砸了一地。
等他再抬头,镜中的赵宏已经消失了。李悦也不见了,只有那件白色旗袍掉在镜子前,领口处沾着片暗红色的印记,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雨还在下,敲打着舞台上方的天窗。江离蹲下身,捡起那件旗袍,指尖触到布料内侧的硬物——是张折叠的纸条。
展开后,上面是用口红写的字,字迹潦草,像是在极度慌乱中写下的:
“影子在模仿人,而人在变成影子。第七个观众,该你上台了。”
手电光扫过纸条边缘,他看见角落里有个模糊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出来的。凑近了才发现,那是半个鞋印,鞋跟处有个特殊的花纹——和他早上在赵宏别墅后门发现的,一模一样。
舞台深处突然传来钟鸣,“当——当——”,一共七声。
江离猛地抬头,看见幕布最上方垂下一块老旧的电子屏,屏幕闪烁着雪花点,几秒后亮起一行绿色的字:
“第一幕:找出镜中影子的身份。限时十二小时。超时者,成为新的影子。”
雨越下越大,顺着天窗的缝隙漏下来,滴在舞台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像有人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地走近。
江离握紧了手里的纸条,忽然注意到一个被忽略的细节——李悦旗袍的盘扣,第三颗是松的。他伸手去拨,扣子“啪”地掉在地上,滚到镜子旁边。
镜子里,那颗纽扣的位置,躺着半枚带血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