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血字

七声钟鸣的余响还在剧院里打转，江离捡起地上的盘扣。冰凉的牛角质地，边缘磨得光滑，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他举着手电照向镜面，那颗纽扣的位置，半枚带血的指甲正静静躺着。指甲泛着青白色，断面不齐，像是被硬生生扯下来的。江离深吸一口气，伸手去碰镜子，指尖刚要触到玻璃，镜中的指甲突然动了——它像有生命般，顺着镜面缓缓移动，在玻璃上划出一道暗红色的痕迹。

“谁在搞鬼？”江离猛地后退，手电光扫过舞台四周。幕布在风中微微晃动，阴影里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他想起李悦旗袍里的纸条——“第七个观众，该你上台了”，编号“07”的戏票在口袋里发烫。

他弯腰捡起那件白色旗袍，布料上的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是李悦档案里登记的那款“午夜幽兰”。他突然想起什么，翻到旗袍的领口处，那片暗红色印记果然是血迹——而且是新鲜的，边缘还带着黏性。

“李悦刚离开不久。”江离捏紧旗袍，手电照向舞台两侧的通道。左侧通道尽头有扇虚掩的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走过去才发现，那是间化妆间。镜子蒙着灰，台面上散落着生锈的发夹、干涸的胭脂盒，墙角堆着几件褪色的戏服。最里面的镜子前，放着把木椅，椅面上有块深色的污渍，形状像个人影。

“咔哒。”身后传来轻响。江离猛地转身，手电光打过去，看见化妆间的门正在缓缓关上。他冲过去拉住门，门外空无一人，只有走廊尽头的窗户在风中摇晃，雨点斜斜地打进来，在地板上洇出蜿蜒的水痕。

回头时，他的目光落在化妆台的镜子上。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额角渗着汗，可镜中化妆台的台面上，却多了样东西——一支口红，和旗袍里纸条上的字迹颜色一模一样。

而现实中，台面上只有厚厚的灰尘。

江离的心跳开始加速。他走到镜前，看着镜中的口红。突然，镜中的“他”抬起手，拿起那支口红，在镜面上写下一行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在极度恐惧中写的：

“别信镜子里的人。”

江离猛地低头，自己的手明明垂在身侧。镜中的“他”却放下口红，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那笑容，和李悦脸上的一模一样。

“你是谁？”江离的声音在发抖。

镜中的“他”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指向江离的身后。江离猛地转身，化妆间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黑色的行李箱。箱子上了锁，锁孔里插着半把钥匙。

他走过去，发现箱子侧面贴着张标签，上面写着“赵宏”。是失踪富商的行李箱。

江离用力拔出那半把钥匙，金属边缘很锋利，割破了他的指尖。血珠滴在箱子上，渗进黑色的皮革里。他正想找东西撬开箱子，镜中的“他”又动了——镜中的“他”手里拿着另一半钥匙，正对着他晃了晃。

“在你左边的抽屉里。”镜中的“他”突然开口，声音和江离一模一样。

江离浑身一僵，猛地看向左边的抽屉。抽屉虚掩着，他伸手拉开，里面果然放着另一半钥匙。钥匙上沾着点黑色的粉末，闻起来像烧焦的木头。

“十年前，这里着过一场火。”镜中的“他”靠在镜中的化妆台上，语气轻飘飘的，“烧死了个女演员，听说她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半把钥匙。”

江离的指尖顿住。他查过清平镇的旧档案，十年前废弃剧院确实发生过火灾，烧死了一名叫苏晚的女演员，警方定论是意外失火。可赵宏的公司，正是在那场火灾后接手了剧院的地皮，迟迟没有开发。

他将两半钥匙拼在一起，严丝合缝。插进锁孔转动，“咔哒”一声，行李箱开了。

里面没有钱财，没有文件，只有一件黑色西装——和镜中赵宏穿的那件一模一样。西装的口袋里，放着个打火机，外壳上刻着“宏”字。江离拿起打火机，发现底部沾着点暗红色的碎屑，像干涸的血迹。

突然，化妆间的镜子开始震颤。镜中的“他”脸色骤变，双手捂住脖子，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和之前镜中的赵宏一模一样。镜中的化妆间开始冒烟，火焰从镜中的墙角窜起，映得江离的脸忽明忽暗。

“救……救我……”镜中的“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伸出手像是要抓住江离。

江离后退时撞到了行李箱，箱子里的西装掉出来，露出了藏在下面的东西——一沓照片。照片上是十年前的剧院，舞台上站着个穿白色旗袍的女人，和李悦长得一模一样，旁边站着的男人，正是年轻时候的赵宏。最下面的照片里，女人手里拿着半把钥匙，笑靥如花。

镜子里的火焰越来越大，镜中的“他”已经倒在地上，身体渐渐被火焰吞噬。江离看着镜中的自己在火中挣扎，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他认出了镜中“他”手腕上的疤，那是他小时候被开水烫伤的，形状像条小蛇。

“当——”远处传来一声钟鸣，打断了他的恐惧。已经八点了，距离限时结束还有十一个小时。

镜子里的火焰突然熄灭，镜中的“他”也消失了。化妆间恢复了原样，只有镜面上那行口红字还在：“别信镜子里的人。”

江离拿起那沓照片，最上面的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第七场戏，该谢幕了。”字迹和李悦旗袍里的纸条如出一辙。

他突然注意到，照片里女人的旗袍盘扣，第三颗是松的。和李悦那件一模一样。

这时，化妆间的门被风吹开，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正朝着这边走来。江离握紧手里的半把钥匙，躲到门后，手电光死死地盯着门口。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

几秒后，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像生锈的门轴在转动：

“找到我的指甲了吗？第七个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