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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像化不开的棉絮，黏在眉骨和发梢上，带来一阵沁骨的凉。萧知遥站在营地边缘，指尖捻起那枚被踩扁的烟盒，指腹摩挲着熟悉的烫金纹路——吴三省抽这烟快二十年了，烟盒边角总爱折出一道浅痕，说是方便揣进裤兜。可这枚烟盒的折痕是新的，边缘还沾着半片新鲜的芭蕉叶碎屑，显然是刚留下没多久。

“这烟盒是刚扔的。”他忽然开口，声音被晨雾滤得有些低哑，桃花眼扫过营地中央翻倒的木箱，“箱子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但没留下拖拽痕迹，不像是被强行带走。”

吴邪凑过来，看着那烟盒眼里亮了亮：“那三叔是不是自己走的？他故意发信号弹引我们来，又留了烟盒当记号？”

胖子蹲在翻倒的木箱旁，扒拉着里面散落的压缩饼干和罐头，眉头拧成个疙瘩：“不对啊，这箱子锁是被撬开的，看撬痕还挺急，不像是自己人动手。”他捡起一块带齿痕的罐头铁皮，“你看这咬痕，边缘毛糙得很，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似的。”

这话一出，周围的空气瞬间沉了沉。雨林里的危险从不只来自同类，那些潜伏在藤蔓深处的毒虫猛兽，或是更邪门的东西，都可能让一支队伍瞬间溃散。张起灵的目光落在营地外围的草丛上，那里有几处草叶被碾平的痕迹，形状不规则，像是有大型生物经过，他握着黑金古刀的手又紧了紧，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气音，像是在警示。

解语花走到萧知遥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密林深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的暗纹：“烟盒上的芭蕉叶碎屑，往西北方向的草丛里更多。”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你看那棵大榕树的气根，有被刀砍过的新鲜断口，切口很齐，像是故意留下的路标。”

萧知遥抬眼望去，果然见西北方向那棵需三人合抱的榕树上，垂落的气根断了一截，断口处还凝着半透明的树汁，在雾气里泛着微光。他将烟盒揣进兜里，折叠刀“咔嗒”一声展开，刀刃映着他眼底的冷光：“吴三省在引路。”

“引路？”吴邪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那他为什么不直接等我们？是不是遇到危险了？”他说着就要往榕树那边冲，却被萧知遥一把拉住。

“别急。”萧知遥的指尖冰凉，攥得吴邪手腕发紧，“这雨林里的路不能瞎闯，他留路标却不现身，要么是被什么东西缠着，要么是在引我们去某个地方。”他转头看向潘子，“你们遇袭时，对方是什么路数？用的什么武器？”

潘子回忆着那天的混乱，眉头紧锁：“看不清脸，都蒙着黑布，动作很快，用的是短刀和弩箭，出手狠辣，不像是普通的盗墓贼。更邪门的是，他们好像对这片林子很熟，打起来就往雾浓的地方退，追都追不上。”他摸了摸腰侧的伤口，那里还缠着渗血的布条，“我被一支麻醉弩射中，醒来就找不到三爷了。”

黑瞎子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的工兵铲，镜片后的眼睛在雾气里闪了闪：“麻醉弩？看来是冲着活人来的，不是为了财物。”他用铲尖挑开一截腐木，下面钻出几只肥硕的白色虫子，正扭动着往泥土里钻，“这林子邪门，连虫子都比别处肥，咱们得抓紧时间，别等雾散了更麻烦。”

萧知遥没说话，只是顺着榕树的断口往西北走，脚步轻得像踩在云里。他颈间的项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相框里的穆笙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就在耳边说“小心脚下”。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前方的雾气里突然飘来一阵极淡的香气，不是花香，也不是草木的腥气，倒像是某种陈旧的脂粉味，混着潮湿的水汽，若有若无地钻进鼻腔。

“这味儿……”吴邪皱了皱鼻子，总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闻过。”

解语花的脸色微变，他凑近萧知遥，声音压得极低：“是‘忘忧香’的味道，以前在老九门的古籍里见过记载，说是用特殊草药和脂粉调和的，闻多了会让人神志不清，产生幻觉。”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香囊，往吴邪和萧知遥手里各塞了一个，“这里面有醒神的草药，捏在手里能挡挡。”

萧知遥捏着香囊，指尖触到里面干燥的艾草，心里却猛地一跳。忘忧香……穆笙以前最爱研究这些古方，她的梳妆盒里就有一小盒，说是祖母留下的，脂粉味里混着淡淡的艾草香，和此刻闻到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他猛地停住脚步，桃花眼里的冷光瞬间被惊惶覆盖，转身就往香气飘来的方向走：“这味道是从那边来的！”

“知遥！”解语花连忙拉住他，掌心触到他冰凉的手腕，“忘忧香有迷幻作用，不能乱闯！”

萧知遥却像没听见似的，猛地甩开他的手，脚步踉跄着往前冲，发间的粉色发带被雾气吹得猎猎作响：“是她的味道……穆笙的梳妆盒里就有这个！她一定来过这里！”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连指尖都在发抖，那些被冷寂掩盖的执念，此刻像破土的藤蔓，疯狂地缠绕着他的理智。

吴邪看着他失控的背影，心口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原来他也会这样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只是这份冲动从不属于自己。他咬了咬牙，也跟着追上去：“等等我们！别一个人跑！”

张起灵几乎是同时动的，黑金古刀在雾气里划出一道冷光，挡在萧知遥身前——前方的藤蔓深处，隐约有黑影晃动，形状扭曲，正随着他们的靠近缓缓蠕动。那黑影身上也沾着淡淡的忘忧香，只是气味更浓，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别动。”张起灵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是‘傀藤’。”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些粗壮的藤蔓上布满了细小的吸盘，吸盘里渗出透明的黏液，正缓慢地收缩着，而被藤蔓缠绕的地方，隐约能看到衣物的碎片，和一截露在外面的手指骨，白森森的，在雾气里泛着寒光。

胖子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这玩意儿还吃骨头？”

解语花的脸色更白了，他拉住还想往前冲的萧知遥，指尖都在发颤：“傀藤靠吸食活物精气生长，会散发类似人味的香气引猎物靠近，那忘忧香不是穆笙姐留下的，是它散发的幻觉！”

萧知遥的动作猛地僵住，他看着那截白森森的指骨，又低头闻了闻掌心的香囊，艾草的清香压过了脂粉味，眼底的惊惶渐渐褪去，只剩下更深的空洞。他刚才竟然因为一点相似的味道就失了分寸，连最基本的警惕都忘了——穆笙那么怕虫蚁，怎么会靠近这种缠满尸骨的藤蔓？

“幻觉……”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要被雾气吹散，“又是幻觉……”

吴邪看着他垂落的肩膀，那股粉色发带松松地搭在背上，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心里的酸涩突然涌上来。他想说句“别难过”，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三叔留下的路标应该不会错，傀藤怕火，我们烧出一条路来，继续往前找。”

胖子立刻从背包里翻出打火机和酒精棉：“还是小三爷机灵！这玩意儿再邪门，还能不怕火？”他往藤蔓堆里扔了块浸了酒精的棉布，火苗“腾”地窜起来，瞬间舔上干枯的气根，发出“噼啪”的脆响，那些蠕动的藤蔓果然像被烫到似的，疯狂地往回缩。

火光映在萧知遥的脸上，明明灭灭的，将他眼底的空洞照得格外清晰。解语花走到他身边，默默递过水壶：“喝点水吧，刚跑了那么久。”

萧知遥接过水壶，指尖触到温热的壶身，愣了愣才拧开盖子。水流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他看着火光中逐渐退去的藤蔓，突然开口：“吴三省的路标，可能不只是引我们找他。”

“什么意思？”吴邪凑过来。

“忘忧香的配方很偏门，知道的人不多。”萧知遥的声音渐渐冷静下来，桃花眼里的冷光重新凝聚，“穆笙的梳妆盒底，刻着一个‘西’字，当时我以为是她随手画的，现在想来……”他抬头看向火光尽头的密林深处，那里雾气更浓，像藏着一个巨大的谜团，“或许她的线索，本就和吴三省要找的东西，缠在一起。”

这话让所有人都静了静。张起灵的目光落在萧知遥颈间的项链上，若有所思；解语花的指尖在袖下蜷了蜷，原来他连穆笙梳妆盒的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吴邪心里却“咯噔”一下，既希望这是真的——这样萧知遥就不会走了，又怕这是真的——三叔会不会也卷进了穆笙的谜团里？

黑瞎子弹了弹衣角的火星，慢悠悠地开口：“管它缠不缠在一起，往前走就是了。这雨林里的秘密，总得一个个揭开。”他晃了晃手里的工兵铲，“火快灭了，抓紧时间，别等会儿又来什么‘惊喜’。”

火光渐渐弱下去，留下一地焦黑的藤蔓残骸。萧知遥将水壶递还给解语花，指尖无意中触到他的掌心，两人都顿了一下，又迅速收回手。他理了理散落的白发，粉色发带重新系好，眼底的空洞被一层冷硬的执着覆盖：“走。”

这一次，他的脚步沉稳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冲动，只是每一步都踩得极准，避开地上的陷阱和毒虫。吴邪看着他重新挺直的背影，心里突然安定了些——不管他是为了穆笙，还是为了三叔的约定，只要他还在身边，好像再凶险的雨林，也没那么可怕了。

张起灵跟在最后，目光扫过众人的背影，又望向密林深处。雾气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而那些被掩盖的秘密，正随着他们的脚步，一点点浮出水面。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这一刻，所有人的方向，都朝着同一个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