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冰冷。
意识像沉在漆黑冰海的最底层,每一次挣扎都徒劳无功,只换来更深的麻木与窒息。
李薇感觉自己成了一块被遗忘在永恒寒冬里的石头,连思维都快要被这无情的寒冷彻底冻结、碾碎。
身体早已失去了知觉,或者说,知觉本身也变成了酷刑的一部分。
她能“感觉”到的,只有那无孔不入的寒意,像亿万根冰冷的针,穿透皮肤、血肉、骨骼,直达灵魂深处。每一次极其微弱的、象征生命还在延续的“心跳”,都像是在凝固的琥珀中艰难挣扎,带来撕裂般的钝痛。
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正在一丝丝、一缕缕地从这具被冰封的躯壳里抽离。
她曾是不老魔女,拥有悠长的生命和强大的力量,但此刻,序列2的位格也无法抵御这源自世界本身的、神弃之地的极致严寒,以及……更深处那掏空一切的虚弱。
她把自己最后的力量,连同那份不顾一切的决绝,都化作了撕开神弃之地帷幕的那道口子,送走了周明瑞。
值得吗?意识模糊的边缘,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黑暗吞没。没有值不值得,只有必须如此。他是希望,是撕破她十年枷锁的光,他必须活着离开。
黑暗,沉沦,意识即将彻底消散,坠入永恒的安眠。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彻底熄灭的临界点,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粗暴地、带着灼烧般痛楚地,强行楔入了她的濒死之躯!
那力量……阴冷、暴戾、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志!它如同滚烫的岩浆,又似冰冷的毒蛇,在她凝固的血液和冻结的灵性中强行开辟出扭曲的通道。
它不讲道理地、蛮横地锁住了她最后那一缕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不让它熄灭。
萨麦尔!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她沉寂的意识深处炸开!是他!这力量的感觉,她太熟悉了!十年共生,如同跗骨之蛆,早已刻入她的灵魂。
这是契约被撕毁时,被灰雾强行从萨麦尔本源中剥离、灌注到她体内,助她晋升不老魔女的那10%力量!它曾是力量的源泉,如今却成了她无法摆脱的锚点,一个致命的坐标!
他感应到了!感应到了这股属于他本源的、正在逸散的力量!他找到了她!
为什么?愤怒?为了惩罚她这个“背叛”的“所有物”?为了亲眼看着她痛苦地死去?还是……一种扭曲的、令人作呕的占有欲,让他连她的死亡方式都要掌控?
李薇的灵魂在无声地尖叫。这力量并非救赎,而是酷刑!它强行维持着她最低限度的生命体征,像用最粗糙的丝线吊着一件破碎的瓷器。
她动弹不得,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弯曲,连闭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清晰地“感受”着那股外来的、充满恶意的力量在她冰冷的躯壳内流淌、灼烧,与神弃之地的严寒形成冰火两重天的极致折磨。
她能“看”到自己身体内部,生命如同风中残烛,被这股力量强行稳住,却又被它自身携带的毁灭气息一点点蚕食、污染。
屈辱、愤怒、恐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自十年共生烙印的、绝望的熟悉感。复杂的情绪如同毒藤,缠绕着她濒死的心。
她宁愿彻底消散,也不愿再接受这个恶魔一丝一毫的“恩赐”!她想怒吼,想挣扎,想彻底引爆体内这属于他的力量同归于尽……但做不到。
她只是一具被冰封、被吊着一口气的“标本”,连自我毁灭的权力都被剥夺。
意识在这极致的痛苦与屈辱中沉浮,濒临崩溃。
就在这时——
眼前,那永恒的、仿佛凝固了的黑暗冰壁之上,毫无征兆地,漾开了一片柔和的、虚幻的光。
如同沉入深海的人突然看到水面透下的月光。
那光幕并不刺眼,却清晰地穿透了冻结她视线的寒冰,直接映照在她意识的最深处。
光幕中,是周明瑞。
他……似乎在一个简陋的帐篷里,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他疲惫却依旧沉静的侧脸。
他身上的衣服沾满了尘土和暗红的血渍,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一道狰狞的新伤斜斜地划过他的左臂,皮肉翻卷,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包扎处理,血迹依然渗透了布条。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眼神深处是掩饰不住的忧虑和沉重,正低头看着掌心,那里似乎悬浮着什么微小的、闪烁的东西(也许是在占卜,也许是在研究某件物品),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线。
他活着!他真的成功离开了神弃之地!
巨大的、几乎冲垮冰封躯壳的狂喜如同暖流,瞬间席卷了李薇濒死的意识!太好了!他还活着!她的牺牲没有白费!这份喜悦是如此强烈,甚至短暂地压过了萨麦尔力量带来的灼痛和内心的屈辱。
然而,下一秒,更深的恐惧如同冰水,将这份喜悦浇得透心凉!
他在看什么?在找什么?那紧锁的眉头,沉重的眼神……他在担忧谁?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最毒的蛇,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他……在找她!他一定在尝试定位她,在想办法回来!回到这片连天使都能冻结、埋葬的绝地!
不!不要!李薇的灵魂在无声地呐喊,绝望几乎要将她撕裂。
萨麦尔!一定是萨麦尔!这股吊着她命的力量,这个光幕……都是他的陷阱!
他故意让她看到明瑞,故意让她知道明瑞在寻找她!他在用她做诱饵!他在用她残留的生命气息,像钓鱼一样,要把她视若珍宝的希望,把她拼死送出去的周明瑞……重新钓回这必死的深渊!
看着光幕中周明瑞疲惫的身影,看着他手臂上那道刺目的伤口,看着他眉宇间深沉的忧虑……李薇的心像被无数冰锥反复穿刺。
喜悦变成了最深的恐惧。
希望化作了绝望的毒药。
重逢的渴望被巨大的惊恐彻底碾碎。
复杂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冻结的意识:对萨明瑞活着的欣慰,对萨麦尔恶毒算计的刻骨仇恨,对自己成为诱饵的屈辱与无力,以及……最深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惧——恐惧周明瑞会为了她回来!
不要看这里!明瑞!
快走!
走得越远越好!
忘了我!
她在心中无声地嘶吼,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呐喊,祈求他能“听”到,祈求他不要被萨麦尔制造的幻象所迷惑,不要踏入这致命的陷阱。
晶莹的冰泪,混合着绝望与祈求,在她无法闭合的眼角无声凝结,然后被更深的寒冰覆盖。
光幕依旧悬浮在黑暗的冰壁之上,周明瑞的身影在其中显得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
而她,只能像琥珀里的虫,被冻结在绝望的深渊,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毁灭所爱之人的诱饵,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