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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百年?"沈雨晴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她下意识抓紧了沙发边缘,指节泛白。
韩知城飘坐在她对面的扶手椅上——准确说是悬浮在椅子上面几厘米处,阳光穿透他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影子。他歪着头,像是在计算。
"准确说是九十八年。"他纠正道,语气轻松得就像在讨论天气预报,"我死于1925年的夏天。"
雨晴喉咙发紧。她应该感到恐惧,夺门而逃才对。但面前这个"鬼魂"太...太正常了。除了半透明的身体和偶尔飘浮的习惯,他言谈举止就像个普通大学生。
"怎么...我是说,你怎么会..."雨晴结结巴巴地问,不确定是否该打听一个鬼魂的死因。
"死的?"韩知城接过话头,耸耸肩,"肺炎。那年夏天特别潮湿多雨,我淋了场大雨后高烧不退。"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个自嘲的笑,"讽刺的是,我父亲花了大价钱从德国请来的医生刚到,我就断气了。"
雨晴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盯着韩知城修长的手指——它们正无意识地敲打着椅子扶手,发出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嗒嗒声。
"所以你一直被困在这里?从没离开过?"她轻声问。
韩知城点点头,垂下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鬼魂居然也有影子,这细节莫名让雨晴心头一颤。
"试过无数次。"他苦笑道,"最远能到前院的铁门,就像有道无形的墙挡着。"他忽然飘起来,在空中转了个圈,"不过整栋房子加花园都是我的活动范围,不算太糟,对吧?"
他语气轻快,但雨晴捕捉到了那抹转瞬即逝的落寞。被困在一个地方近百年,再豪华的别墅也会变成监狱。
"你不害怕我吗?"韩知城突然凑近,脸离她只有几寸远,好奇地打量着她,"大多数人知道我是鬼后都会尖叫着跑掉。"
雨晴本能地后仰,却不是因为恐惧。韩知城靠得太近了,她能看清他瞳孔里细碎的光点——像是星光被囚禁在其中。他的皮肤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半透明质感,像是被水稀释过的牛奶。
"说实话,有点。"她承认道,"但你看起来...不太像我想象中的鬼魂。"
韩知城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你以为会是青面獠牙、拖着锁链的那种?"他突然做了个夸张的鬼脸,眼睛翻白,舌头伸得老长。
雨晴噗嗤笑出声,随即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和一只鬼开玩笑。
"看吧,我连吓人都做不好。"韩知城恢复原状,摊手道,"我父亲要是知道,肯定又要说我'不成器'了。"他模仿着严厉的语气,却掩不住眼中的笑意。
"你父亲...很严格?"雨晴试探地问。
韩知城的笑容淡了些,"典型的李氏王朝遗老,满脑子都是家族荣誉。"他飘到壁炉前,指着上方一幅蒙尘的肖像画,"那就是他。"
雨晴走近端详。画中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穿着西式西装却戴着传统纱帽,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画布。
"他强迫我学商,继承家业。"韩知城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而我只想..."他突然停住。
"只想什么?"雨晴转身问道。
韩知城飘到角落那架覆盖着白布的三角钢琴旁,手指轻轻拂过——令雨晴惊讶的是,布面真的凹陷下去,仿佛被真实的手指触碰。
"这个。"他说。
随着他的动作,白布滑落,露出一台保存完好的黑漆钢琴。韩知城坐下——这次是真的坐在琴凳上,而不是飘着——掀开琴盖。他修长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片刻,然后落下。
没有声音。
韩知城的手指穿过琴键,徒劳地在空气中敲击。他苦笑着收回手,"忘了告诉你,我碰不了大件物品。小物件倒是可以,但需要很专注。"
雨晴不知哪来的冲动,上前一步坐到琴凳上——穿过韩知城半透明的身体时,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像是跌入冰湖。她强忍不适,将手指放在琴键上。
"弹什么?"她问,心跳加速。
韩知城惊讶地眨眨眼,随即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凑近看她手指的位置,冰凉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如果鬼魂真有呼吸的话。
"《梦中的婚礼》?"他提议,"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版本。1920年代很流行。"
雨晴差点笑出声,"那是1970年代的曲子!"
"是吗?"韩知城一脸茫然,"时间对鬼魂来说有点...混乱。"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就弹你会的吧。"
雨晴深吸一口气,弹起《月光》第一乐章。琴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几个音符后,她感到一阵冰凉覆上她的手——韩知城的手虚虚地叠在她的手上,引导着她的手指。奇异的是,虽然她能感受到寒意,却没有任何实质的阻力。
"你弹错了这个音。"他轻声说,带着她纠正了一个音符,"这才是德彪西想要的效果——像是月光照在湖面上的涟漪。"
雨晴屏住呼吸。韩知城的指导精准而富有感染力,他的热情让她几乎忘了自己正被一只鬼魂"手把手"教琴。当最后一个音符余韵消散,她才意识到两人靠得有多近——韩知城的侧脸几乎贴着她的鬓角,半透明的睫毛低垂,专注地看着琴键。
他突然回过神,猛地飘开,穿过钢琴消失在另一侧。几秒后,他从钢琴上方探出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抱歉,我太投入了。"他耳尖泛着淡淡的蓝色——鬼魂也会脸红吗?
"没关系。"雨晴说,惊讶于自己的平静,"你弹得真好。"
"生前唯一的乐趣。"韩知城微笑,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我常在深夜偷偷练琴,父亲以为我在书房学账目。"
窗外阳光西斜,雨晴惊觉已经过去几个小时。她匆忙起身,"我该回去了,天快黑了。"
韩知城点点头,飘到窗边看着夕阳,"是啊,活人需要睡眠。"他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雨晴收拾画具时,发现韩知城站在壁炉旁,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问。
"那个..."他指了指壁炉架上的一个古董怀表,"你能帮我看看它还能走吗?我试过很多次,但拿不起来。"
雨晴取下怀表。铜制表盖上刻着精美的藤蔓花纹,背面有一个模糊的字母"J"。她轻轻打开,表盘玻璃有裂痕,但指针完好。
"停了。"她说,"显示时间是3点15分。"
韩知城眼神一暗,"那是我...离开的时间。"他飘近些,犹豫地问,"你能...带上它吗?也许找个钟表匠修修?"
雨晴迟疑了。带走鬼魂的遗物?这听起来像是恐怖片的开头。但韩知城期待的眼神让她不忍拒绝。
"好吧。"她把怀表放进背包,"但我不能保证能修好。"
韩知城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谢谢你,沈雨晴。你是我近百年来说话最多的人类。"
雨晴心头一软,"你可以叫我雨晴。"她说,"我...我改天再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韩知城眼睛亮了起来,随即又强装镇定,"当然,随时欢迎。这房子很久没有访客了。"他故作轻松地补充,"不过别太期待,我可不会准备茶点。"
雨晴笑着挥手告别。走出别墅大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韩知城站在二楼窗口,身影在暮色中几乎透明,却还在朝她挥手。
回家的路上,雨晴不断回想这不可思议的下午。她居然和一只鬼魂交了朋友,还答应帮他修怀表。这太荒谬了,但背包里那个沉甸甸的怀表证明一切真实发生。
当晚,雨晴把怀表放在书桌上,准备第二天去找钟表匠。深夜,她正埋头赶另一门课的作业,突然听到"咔嗒"一声。
怀表自己打开了。
雨晴屏住呼吸,慢慢凑近。表盖内侧贴着一张泛黄的小照片,因年代久远而模糊不清,但依然能辨认出是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子站在钢琴旁微笑——那笑容她今天已经熟悉。
照片下方用褪色的墨水写着:"知城,23岁生日"。
雨晴轻轻触碰照片,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她猛地合上表盖,心跳如雷。
第二天一早,雨晴站在钟表店门口等开门。老钟表匠戴上放大镜检查后摇头:"机芯锈蚀严重,需要专门零件。至少两周才能修好。"
雨晴道谢离开,却在拐角处停下脚步。她本该回学校上课,但双脚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转向了城郊方向。
两小时后,她再次站在别墅门前,背包里装着刚买的黄油面包和果酱——据她观察,韩知城提到过喜欢这个口味。
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她惊讶地发现大厅比昨天整洁了许多,灰尘少了大半,家具上的白布也被掀开。
"韩知城?"她轻声呼唤。
没有回应。雨晴放下背包,走向钢琴。一张泛黄的乐谱摊开在琴架上,墨迹依然清晰。她好奇地翻开封面,上面用优雅的字迹写着:"致知城——愿你的音乐如你的心灵一般纯净。母亲"。
"你回来了。"
雨晴转身,韩知城飘在楼梯中段,表情复杂。他比昨天看起来更"实体"了些,阳光只穿透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我带了早餐。"雨晴举起纸袋,"还有,怀表在修了,需要两周时间。"
韩知城飘到她面前,盯着纸袋看了许久,才轻声说:"九十八年来,没人给我带过早餐。"
雨晴不知如何回应,只好打开纸袋,"要...尝尝吗?虽然你可能吃不了。"
令她震惊的是,韩知城伸出手,极其专注地"拿"起一片面包。他的手指微微发光,面包悬浮在他掌心上方几毫米处。几秒钟后,面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硬、发霉,最后化为灰烬飘散。
"尝不到味道,但能感受'存在'。"他解释道,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谢谢你的心意。"
雨晴突然意识到,韩知城昨天表现出的轻松幽默可能只是长久孤独练就的面具。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被困在时间缝隙中的灵魂,渴望着一丝人间的温暖。
"我帮你打扫了客厅。"韩知城转移话题,语气恢复轻快,"用了一整晚!鬼魂不需要睡觉的好处。"
雨晴环顾四周,这才明白那些"清洁"是怎么回事——韩知城一定是费尽心力移动每一粒灰尘。这对一个连面包都拿不稳的鬼魂来说,该是多大的工程?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
韩知城飘到窗边,背对着她,阳光勾勒出他半透明的轮廓。
"因为..."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你要回来,我希望这里看起来...没那么糟。"
雨晴胸口一阵刺痛。她走向钢琴,翻开乐谱。
"教我弹这首吧。"她说,"就当是早餐的回礼。"
韩知城转过身,眼中的光芒比阳光还要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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