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

那股刺骨的寒意并非仅仅来自冰冷的潭水，更源于那双深潭般眼眸的注视。仿佛连灵魂都被瞬间冻结，我僵在水中，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大脑被极致的恐惧和系统那骤然凝固的猩红倒计时【71:38:47…】塞满，一片混沌。

他……他做了什么？

他怎么能让倒计时停下？！

青石上的仙君——宋亚轩，目光并未在我惊骇欲绝的脸上停留太久。那双蕴着寒夜星穹的眸子，微微低垂，再次落在我浸泡在墨玉潭水中的手腕上。他的视线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和穿透力，能轻易剥开皮肉，直视内里奔涌的血液和……那缠绕在灵魂之上、无形的倒计时枷锁。

“有趣的味道……” 他薄唇轻启，重复着方才的话语，清冷的嗓音在寂静山谷中回荡，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如同在评价一件新得的古玩，“腐朽，挣扎……还有一丝……规则的铁锈气。”

规则！他提到了规则！

我的心猛地一跳，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看出来了！他看出了我身上被系统强加的“规则”！这意味着什么？他是否能……干涉？甚至……打破？！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面对绝对力量时的战栗。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潭水呛入气管，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在水中狼狈地起伏。但这剧痛反而让我从那种灵魂冻结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一丝清明。

“仙……仙君！” 我用尽全力，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溺水般的喘息和水声，打破了这片被冰封的寂静，“求仙君……救我！”

宋亚轩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仿佛对我能开口说话感到一丝意外。他并未回应我的求救，只是那搭在琴弦上的手指，又极其随意地轻轻拨动了一下。

铮——

又是一声清越短促的琴音。

这一次，我脑中那凝固的猩红数字，猛地跳动了一下！

【倒计时：71:38:46…】

随即，它又凝固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极其精准地拨弄着那根名为“死亡”的发条，让它时停时走，完全掌控在抚琴人的一念之间。

但这细微的跳动，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凝固带来的短暂喘息瞬间消失，那被强行压制的、来自整个世界的“灵气”侵蚀剧痛，如同被压抑的火山，在琴音落下的瞬间轰然爆发！

“呃——啊！”

我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惨烈的痛呼，身体在水中剧烈地痉挛起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从五脏六腑深处炸开，疯狂地穿刺、切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冷汗瞬间浸透了我本就湿透的单衣，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再次晕厥过去。

系统尖锐的警报如同丧钟般在颅内疯狂炸响：

【警告！警告！检测到未知高维法则干扰！死亡倒计时出现异常波动！灵力侵蚀速度异常提升！宿主生命体征急速恶化！重复！急速恶化！】

“不……不要……” 我蜷缩在水中，牙齿咯咯打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血沫，“停下……求你……停下……”

剧痛中，我勉强抬起眼，绝望地望向青石上那个掌控着我生死的身影。他依旧端坐如冰雕，月白的衣袂在微风中纹丝不动，墨色的发丝垂落，衬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愈发清冷疏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到极致的观察和……一丝兴味。

他看着我痛苦挣扎，如同看着一只在蛛网上徒劳振翅的飞虫。

这不是怜悯，是审视。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对蝼蚁垂死姿态的漠然观赏。

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攫住了我。攻略他？让他爱上我？至死不渝？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最不可能的笑话！在他眼中，我恐怕连尘埃都算不上！

【倒计时：71:38:45…】 琴音再响，数字又跳了一下，剧痛随之稍稍缓和一瞬，但紧接着是更猛烈的反扑！

系统：【侵蚀加剧！经脉出现不可逆损伤！请宿主立刻获取目标人物正面情绪！正面情绪可短暂中和规则冲突！】

正面情绪？喜悦？欣赏？爱意？在这个视我如草芥的仙君身上？！

剧痛和绝望如同两条毒蛇，啃噬着我的理智。但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一个疯狂而卑微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卑微的讨好！最原始的、属于凡人的生存手段！

我身上还有什么？除了这身破烂的粗布衣衫和这条随时会湮灭的命……什么都没有！

不！等等！

我猛地想起，在跌入禁地之前，我曾在密林边缘挣扎时，胡乱抓扯到几颗挂在低矮灌木上的、通体莹白如玉的浆果！当时只觉得那果子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清甜香气，顺手塞进了怀里，想着或许能充饥。

那浆果！

求生的意志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在冰冷刺骨的水中艰难地摸索着自己湿透的衣襟内侧。手指冻得麻木，几乎不听使唤，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

终于，指尖触碰到几颗圆润、冰凉、尚算完整的果子。

我猛地将它们掏了出来！

几颗鸽卵大小、通体莹白、半透明的果子静静躺在我的掌心，在墨玉潭水的映衬下，散发着柔和朦胧的光晕，一股极其清冽纯净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甚至短暂地驱散了潭水的寒气和我身上的血腥气。

这香气似乎让青石上的身影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动静。那低垂的眼睫，似乎极轻地抬了一下。

机会！

我强忍着剧痛和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双手捧着那几颗在修真界可能连最低阶灵果都算不上的白色浆果，用尽平生最卑微、最讨好的姿态，高高地、颤抖地举过头顶，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谄媚，对着那高高在上的仙君喊道：

“仙……仙君！小……小女子误入宝地，惊扰仙君清修，罪该万死！但……但求仙君垂怜！”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可怜、更无害，“这……这是小女子……身上唯一……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虽然……虽然肯定入不了仙君的眼……但……但这是小女子一片……一片赤诚心意！求仙君……赏脸尝尝？”

我的姿态低到了尘埃里，捧着果子的手因为剧痛和恐惧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碎裂开来。我在赌！赌这微不足道的东西，或许能勾起这位强大存在一丝丝的好奇，或者……无聊时的消遣？

山谷中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潭水细微的涟漪声，和我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

墨玉深潭中央，青石之上。

宋亚轩的目光，终于从那几颗散发着微弱光晕和奇异甜香的白色浆果上，缓缓移开，重新落回我的脸上。那双深若寒潭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我此刻的模样——湿透的头发紧贴着惨白的脸颊，嘴唇因为剧痛和寒冷泛着青紫色，浑身沾满泥污和水草，狼狈得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唯有那双看向他的眼睛，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欲和孤注一掷的祈求。

他沉默了许久。

久到我几乎以为时间再次凝固，久到我捧着果子的手臂酸麻到失去知觉，久到那被琴音强行压制的剧痛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我彻底吞噬。

就在我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

他动了。

不是起身，也不是瞬移。

只是一只修长、骨节分明、完美得不似凡人的手，极其随意地，朝着我所在的方向，虚空一抓。

一股轻柔却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包裹住我手中捧着的几颗白色浆果。

莹白的果子凭空飞起，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稳稳地、无声地悬浮在了他与我的中间，那片薄薄的、尚未完全消散的冰晶水汽之上。

果子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在他月白的衣袍映衬下，显得愈发晶莹剔透，那股奇异的甜香也更加清晰。

宋亚轩的目光落在那悬浮的果子上，深潭般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随即，他抬起眼，视线再次穿透那点点的光晕和水汽，精准地锁定了我。

那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在我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

“赤诚心意？” 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似嘲似讽，“还是……你身上那道不断啃噬你性命的‘死亡倒计时’，让你不得不做出的……垂死挣扎？”

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彻底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