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月辞这一次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或许是一甲子,或许又是一个轮回。她被一种持续不断的、沉闷的噪音从深沉的睡梦中硬生生拽了出来。那声音像是无数虫蚁在啃噬大地,嗡嗡作响,扰得她灵台不清净。
她躺在自己精心挑选的、本该是荒山野岭的风水宝穴里,睁开了那双沉淀了无尽时光的、红色琉璃般的眼眸。
头顶不再是熟悉的岩石,而是一种坚硬的灰色物质。噪音来源于上方,是那种被称为“机器”的造物在轰鸣。就连她隐藏身形的结界也被震得轻颤。
“吵死了。”
她轻声自语,声音带着许久未用的沙哑,却没有丝毫怒气,只有被打扰后的浓浓倦怠。
搬家,必须搬家。
她懒得与这些无知无觉的人类计较,只想找个新的、安静的地方继续睡。只是积蓄下一次沉眠所需的力量,需要一点时间。
于是,她决定先在附近找个落脚处。
化作一抹无形的清风,离开了那片已被开发成工地“地基”的故巢,飘向最近的山村。
雨丝淅淅沥沥,对她而言毫无影响,只是觉得这天气更适合睡觉,随意幻化出一柄素白的油纸伞撑在头顶,与其说是挡雨,不如说是为自己隔出一方不容打扰的界域。
就在下山的那片偏僻的山坡上,她看到了一个孩子。
一个瘦小的身影,跪在一座新垒的土坟前。雨水早已将他浑身打透,单薄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更显得他伶仃无助。他没有哭喊,只是死死咬着嘴唇,肩膀在压抑下微微颤抖,一遍又一遍地用手将坟前的泥土拍实。
故月辞的目光淡淡扫过。
生死离别,人间常态,引不起她心中半分涟漪。她正准备悄然离去,目光却无意间落在了那孩子身上缠绕的“线”。
因果线。
寻常凡人身上的因果,不过寥寥数根,细若游丝。而这个孩子……他身上缠绕的因果,密密麻麻,粗壮如锁链,色泽沉黯如凝血,其中一道更是冲天而起。
牵连着深不可测的过去与波澜壮阔的未来,其庞大、驳杂、凶险的程度,让她这位见惯了世事变迁的家伙,都微微挑了下眉。
“麻烦……”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么大的因果,意味着无尽的麻烦。而她现在,最讨厌的就是麻烦。她本能地想避开,但要是等因果漩涡,一旦卷入,怕是再难有清静之日。
可是...这么大的因果放在这里,她若视而不见,往后的清净只怕是真要彻底告吹。这麻烦,似乎沾上身了。
“罢了。”
她撑着伞,语气带着认命般的慵懒。既然看到了,便是缘,或者说,是劫。她挪动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那孩子身后。
雨声被隔绝在伞面之上,她踱步,走到张楚岚身后。
阴影笼罩下来,隔绝了冰冷的雨丝。张楚岚身体一僵,却没有回头。
一个清冷得仿佛山间雪水淌过玉石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慵懒,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小孩,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