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发愁

从此，厨房成了张楚岚的绝对领地。故月辞心安理得地恢复了她的懒人生活，最多在张楚岚做饭时，搬着竹椅坐到厨房门口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忙碌的小身影，偶尔在他被油烟呛到咳嗽时，手指无意识地微微一动，那呛人的油烟便会诡异地散去一些。

张楚岚也渐渐摸索出了规律。师父不是“不会”，而是她的存在本身，可能就与凡尘的“规则”有些格格不入。

他不再试图让她学习任何家务，反而将照顾她起居视为自己理所当然的责任。他会提前准备好她一天要喝的水（因为她懒得烧），会把饭菜端到她手边（因为她懒得动），甚至会帮她梳理那头因为“与灶火不睦”而微微受损的银发（因为她懒得打理）。

故月辞也坦然接受着这一切。在她漫长的生命里，被人如此细致地照料，似乎是头一遭。感觉……不坏。至少，比她自己动手，要省事得多。

开学一个星期。

故月辞第一次体会到了“发愁”这种情绪。

起因是张楚岚带回来的一张薄薄的纸——学费通知单。上面的数字对村里大多数家庭来说不算天文数字，但对于他们两个几乎没有任何稳定收入的“姐弟”来说，却成了一座小山。

张楚岚没说什么，只是把通知单默默放在桌上，然后就开始盘算着去哪里捡些废品，或者帮哪家干点零活。他甚至还故作轻松地安慰她：“师父，没事，我能搞定。”

可他越是这样，故月辞心里那种陌生的、闷闷的感觉就越是清晰。

她看着少年因为忙碌而略显单薄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第一次对自己过往的“洒脱”产生了质疑。

钱？

这种凡俗的黄白之物，在她漫长的岁月里，甚至不能称之为“物”，只是尘土的一种，是束缚，是累赘。她见过太多人为它癫狂，为它耗尽心力，她觉得无聊且愚蠢。

故月辞躺在竹椅里，望着流云，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字。

对她而言，这曾经是世界上最无意义的东西。黄土之下埋着的帝王棺椁里，这种东西多得能铺路；那些曾经几次上门，请她算命看相，献上的奇珍异宝堆积如山，金光几乎要闪瞎她的眼。

“俗物。”

她当时是这么评价的，连眼神都懒得给予半分。

她开始后悔了……

哪怕当时随手捞一块垫桌角，或者拿一颗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珠子给张楚岚当弹珠玩，现在也不至于让小孩为这点“俗物”发愁。

她甚至开始认真回想，自己最后沉睡的那座山脉里，哪个方位好像有个小小金库？现在去挖，来得及吗？或者，哪个她曾经“点拨”过的家族后裔还在不在？去“取”一点当年的“报酬”，算不算违背因果？

一个个念头在她清冷的脑海里划过，带着一种近乎幼稚的懊恼。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这身看似无所不能的本事，在面对“学费”这种具体而微的人间难题时，竟有些……无处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