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松脂的香气，漫过最后一级石阶时，魏川听见了木柴在火塘里爆裂的轻响。玄真子坐在茅庐前的青石上，手里正擦拭着一枚半旧的星盘，盘沿的刻纹在夕阳下泛着与落雁泽水光相似的银辉。
“比我预想的早了三日。”老道人抬头，目光扫过魏川行囊上飘动的霜花结，又落在他手腕那圈淡红的共鸣印上，嘴角弯起浅痕，“看来落雁泽的映真水，没少给你们指路。”
魏川翻身下马，银狐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衣角，便自顾自踱到茅庐后啃食带着露水的青草。“它映出了很多事，”他在玄真子对面坐下，火塘里的暖意驱散了山巅的微凉，“却没告诉我，镇魂石的碎核为何会流落到那里。”
玄真子将星盘放在两人中间，盘心的凹槽恰好能容下一枚指尖大小的晶石。“陨星阵崩碎时，镇魂石的核心护住了最纯净的星力，顺着地脉游移，就像受伤的鸟总会找到最安宁的巢。”他拾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画出蜿蜒的线条，“落雁泽的水脉连通着暗鸦教旧址的地下暗河，那些被净化的亡魂碎片跟着星力走，本就是归处。”
魏川想起墨麟说的忘忧泉，又想起青霜剑庐的石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里曾映出带金纹的青草，此刻仿佛还留着晨露的微凉。“他们说，执念要么成戾气，要么化新生。”他轻声道，“可有些东西，难道不该记着吗？”
“记着与困住，是两回事。”玄真子往火塘里添了块松木，火星溅起又落下，“你看这星盘，刻着三百年的星轨，却从不会困着今夜的月亮。”他指了指西方的天际，一轮浅月已悄悄爬上松梢，“传承不是把过去揣进怀里，是让走过的路，都变成脚下的土。”
魏川忽然解下行囊，取出那片凝结着冰纹的羽毛。月光落在上面，竟映出细碎的光点，像是白璃家族旧址上空的星子。“白璃要教孩子们用冰守护春天，青霜要为无名者立碑，墨麟去安抚暗牢的残魂。”他看着羽毛上的光影，“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土。”
“那你的呢？”玄真子递给他一杯温热的药茶，茶香里混着莲心的清苦，“镇魂剑留在了鸦巢，莲纹也淡了，你打算往哪里走？”
药茶滑过喉咙时，魏川心口忽然泛起熟悉的微热，不是莲纹的温度，而是落雁泽晨光里那种温暖的流动——是白璃的冰纹羽毛，是青霜的霜花结，是墨麟的共鸣印，是所有曾并肩走过黑暗的重量。
他望向山下，夜色正漫过林海，远处的村落亮起灯火，像散落的星辰。“我想先去看看青霜说的石碑。”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星盘的边缘，“然后去白璃的家族，告诉孩子们，落雁泽的灰雀会记得他们的笑声。再去暗牢找墨麟，告诉他，忘忧泉的水，或许就藏在安抚残魂的风里。”
玄真子笑了，将星盘推到他面前：“这星盘陪了我五十年，能辨地脉，能识星象。”他站起身，山风吹动他的衣袍，与茅庐后的松涛相和，“你说要问传承的事，其实答案你早就带着了——那些你想回去看看的地方，想再见的人，都是。”
魏川接过星盘，盘沿的刻纹硌着掌心，竟与握剑的茧子生出奇妙的呼应。这时，手腕的共鸣印忽然微微发烫，像有细碎的锁链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转瞬即逝。他抬头，看见玄真子正望着东方的天际，那里有一颗亮星正冲破云层。
“墨麟那边大概遇到了些小麻烦。”老道人说得轻描淡写，“但你看，星子总会自己找到轨迹。”
天快亮时，魏川辞别玄真子。银狐已蓄足了力气，蹄子踏在石板上，发出轻快的节奏。玄真子站在茅庐前挥手，晨光漫过他的白发，与清玄金光相融，像一幅未干的画。
“对了，”魏川勒住缰绳，回头喊道，“您说的‘守护’的未完之话，什么时候讲给我听？”
山风送来老道人爽朗的笑声：“等你把他们的故事都听完了，自然会懂——哪有什么未完的话，不过是等着新的故事，接着往下说。”
银狐嘶鸣一声，载着他冲下山道。晨光铺满前路，星盘在行囊里微微发烫，手腕的共鸣印安静下来，霜花结在风里轻轻摇晃。魏川知道，这不是独自上路，那些散落在不同地方的身影，那些藏在信物里的约定，都在晨光里，与他同行。
远方的地平线上，新的炊烟正缓缓升起，像无数个被守护的清晨，温柔地，接住着又一个寻常而珍贵的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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