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享受男孩跟随在他身侧，至少不再是一个人了.

“你取的名字很好听…我以后就叫离雾了.”

离雾脚下步子轻快，仅管林中隐匿着不少危险.比如突然间缠上你脚腕的毒蛇，随时可能出来觅食的猛兽，又或是你小得注意不到的毒虫.

许辞看见离雾裸露在外白皙的皮肤，白得晃眼。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腰侧的剑.紧紧跟在离雾身后.他们向林子深处走去，晚间的雾拦去他们身后的路，前方的路也越来越暗。

“我们要去哪？”许辞神色一紧，感知着周围危险的信号.“放轻松，是去一处好地方.”许辞半信半疑，但还是跟了上去.

直到看见林子稀疏处有一处破败的木屋.虽然旧，但并不小.

“怎么成这样了…我这是又睡了多久…”许辞听见离雾小声嘀咕。

最后也只得将就住下，天色暗了，待在外面总归不会有什么好事.许辞花好大功夫才收拾出一间像样的屋子。许辞看了眼什么也没做的离雾.“你睡床上，我在榻上将就一晚”掸掸被子上的灰，许辞躺到了床对面的小榻上，刚想灭了烛灯，却被对方出言拦下“别熄了。”许辞嗯了一声，躺了回去.

他不知道离雾到底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给不给得了.许辞从胸前的衣服掏出一枚玉坠，握在手心.

心里默数着日子。

他被偏亮的烛光照着，其实也不大睡得着.想换个姿势，侧躺着，却无意中对上了床上人直勾勾的眼神“你睡不着吗？要不你来床上睡吧，毕竟你折腾那么久”离雾先开了口.许辞拒绝了.

是烛光的问题，不是榻的问题，他在暗处待习惯了。许辞疲惫地闭上了双眼，屋里很安静，他甚至能听到一旁烛火燃烧的声音。他的意识里是一处漆黑的屋子，屋子很潮、很脏、很吵，有很多和他一样的孩子被关在同一间屋子里，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这众人之中活下来.他每天都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杂着泥土。他们没有一天是睡熟的，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架在你脖子上的是什么，锋利瓦片或是磨过的石头。

许辞记得他睡得最熟的一次是，屋内只有他一人，他跨过众多看不清面容的尸体，蹲在屋子角落睡了一天一夜，直到被他们放出来.

一时间，他惊觉当年全身布满的寒意又再一次出现，许辞猛然睁眼，双手死死钳住来人脖颈。

“…松手…许辞…”离雾被掐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双手死死扒住许辞双臂.

他松开了手，看清了靠近他的人，闷声回了句抱歉.离雾气息声粗重，一截雪白的脖颈留下了挣狞的指印.  “你年纪不大，力气倒不小…”离雾摸着自己刚刚被掐红的地方，小声嘀咕

“你没事不睡觉，靠过来做什么”许辞随口一问.他也确实理亏，但他还是想知道对面的人到底想干什么.一个神，当真如此弱不禁风吗？

“睡不着…一个人睡了这么久，不想再睡了…”许辞听了也不奇怪，怪不得不让熄烛灯，又大半夜，跑自己床边，原来是怕黑么？

许辞：“那你想做什么？”

“你陪我说说话吧！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离雾瞬间就来了兴趣，扯过一角被子坐在榻边.

外面的世界……其实许辞自己都没出过几次家门，他去的地方无一不同这片林子一样、荒无人烟，还藏着不少会要了他命的东西，若要硬是要讲.

“你以前见过城楼上的烟花吗？那个很漂亮.许辞思考了半天，搜肠刮肚想找些美好的东西，那些不染血的东西.

“我不记得了…出去了你要带我去看。”离雾声音低沉了一会儿，但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还有什么？…”

“还有…城北的糖人…过年的傩戏…阿娘做的风筝.”许辞骗了离雾.他没在城楼上看过烟花，他是在那间昏暗屋子里和一群人挤在高高的小窗外瞥见的，余下的是三岁生日时，母亲偷偷离开别院塞给他的、讲给他听的.

他同离雾一样，听过，但没见过。 

直两人都累了，许辞将靠在自己身侧的挪到了榻上而自己只是抱了床被子披在身上，坐在床边.

“你要…带我出去…”

许辞随口应了一声，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神睁开了眼，吹灭的附近的烛火，朝榻边坐着的人缩了缩、灰色的眸子在夜色中看不出情绪，只有一头金色可见地靠近了许辞的手.神深呼了一口气，餍足地靠着许辞.

“不用光，有你就够了.”

次日，许辞悠悠转醒，见自己手边枕着的人，不动声色地将手拿开，想起身却发现脚底下一阵酸麻。无奈，他只得小心扯开被子，在榻边缓了会儿.

可这时他的手不禁一激灵，是离雾在贴着他的手，似是梦中无意识的翻身，两人刚拉开的距离又缩小几分.许辞只觉得全身又僵硬了几分。许辞鲜少与身边之人如此亲近.哪怕是同支系的族人也从未如此.许辞并不想吵醒榻上的人.

于是，两人就保持这种奇怪的姿势，榻上的人像只黏人的猫，匍匐在主人手边.

直到离雾睡醒，“你该同我回去了.”许辞淡淡地看着眼前人离雾笑撑单手撑着脑袋，笑眯眯地盯着许辞白“不急，你同我去取一样东西.”许辞没有答话，但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离雾只是拢了拢身上的衣袍，清晨的林子很冷。两人逐渐走向竹林深处，大雾似乎将两人的身影隔入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