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戴雨浩追忆过往之事时,唐舞桐从远方掠来,悄然落到他身边。
曾经一身美丽的拖尾长裙换成了更为干练与朴实的劲装,岁月似乎在她脸上也无情地留下了痕迹——眼角眉梢的线条柔和了些,却添了几分看透世事的沉静。特别是她那双眼睛,清澈透明的粉蓝中,有一丝丝暗淡的金色流转,像被月光浸过的金沙,诉说着她不安的心事。
她细细的眉间挂着几分忧愁,整个人看上去比起父母在时,气色都差了太多。
戴雨浩见她如此,心中也不免有丝悲意,但该说的早已说了。年龄到了他们这样,人都会变固执的,除非自己想通,否则别人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他道:“舞桐……”
唐舞桐其实也有话要说,她沉吟后开口道:“雨浩,你好像老了诶。以前做事雷厉风行,何曾似如今这般,时不时就话只说半句。咱们辈分在神界也算得上大了,你有什么心事,尽管讲。我知道你上了神界以后……”
片刻沉默后,她道:“你的灵眸中,真的有掩饰不掉的悲伤。”
枕边人最清楚自己的状况,戴雨浩并不觉得奇怪。他拉住舞桐的手,指腹不自觉摩挲着她腕间的玉镯——
“你说得对,但我也不想伤害你。”
戴雨浩明白,唐舞桐其实早已知道自己对秋儿的那份歉疚与感情。但唐舞桐何尝不是受害者?她的神识被自己的父亲分离、修改,看似没有损伤,实际上光是从她身上看到秋儿和冬儿的影子,就让戴雨浩苦等了太多年。
因此,戴雨浩不想刺激她,这也是秋儿潜移默化间和他的默契。
他们三人,都是可怜人。
感受到言语中掩饰不住的温暖,唐舞桐此时此刻却流露出一丝急切来,“当年我就做好了觉悟,她为你付出那么多,说实话,我内心真的过意不去的。你不去做,我和你一样难受。”
“我知道的,其实你一直想超越爸爸,然后复活秋儿。但是事与愿违,无论你多么努力,花费多少心思,始终无法做到。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秋儿的灵魂力量在我这里,她的情绪我也能感知。自从爸爸离开以后,她便不再像当初那么活跃。我想大概是因为,她不想你趁着这种机会,让你难堪。”
戴雨浩对她这番话,倒不至于有什么大的反应。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曾经的不可能渐渐变得可能,可能也会变为不可能。唐三与小舞都已仙去,世间的一切在现在的戴雨浩和唐舞桐看来,只求个随心所欲。他们已经能平静地接受一切,哪怕此时舞桐说出这句话来,亦是如此。
命运之眼里的秋儿,正望着他们交握的手。光纹在她指尖流转,像在轻轻敲打——她听见了舞桐的话,也触到了雨浩掌心的温度,那温度里有对舞桐的歉疚,也有对她的疼。她忽然抬手,碰了碰命运之眼的壁,外面的雨浩似有所觉,灵眸轻轻眨了一下。
他其实想堂堂正正击败唐三,然后告诉他当年对秋儿霸道的定性是多么无理,多么伤人。
但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仿佛唐三就是永远无法超越的目标。
他不知道原因。
后来,他的情绪愈加低落,在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常常想到那道身影,深感歉疚,痛彻心扉。
他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可为什么无往不利的他,却连自己想要守护的都守护不了,想要做的也处处都是掣肘。
他常常喝着闷酒,自言自语道:“秋儿,你可知我有多么有心无力?他们都说我是气运之子,为何在岳父面前,倒像他是气运之子一般?”
“我们的命运,好像从我被小雅老师捡到开始,就进入了一部剧本。”
“不过,我的伙伴们对我都很好,能遇见你,也拜他们所赐。所以,我只恨自己做不到,无法给你一个真正的名分。”
那年雨浩在神界酒窖喝得酩酊大醉,抱着酒坛喊“秋儿”时,是唐舞桐悄悄守在门外。他说“恨自己给不了名分”的话,像冰珠落在她心湖上,至今碰一下还会凉。她怎会不知他的挣扎?但被雨浩和父亲夹在中间,那种撕裂感旁人哪能知晓?只是她心中其实也越来越偏向雨浩——如果没有当年那场献祭,雨浩根本活不下来。再加上她那时早就对秋儿没有任何敌意,她证明过许多次:只要雨浩好好的,和秋儿一起,又有什么呢?
当年那份神识的分离,更多像是……不然她的黄金龙血脉从何而来?一个几乎确定不可能进化的武魂,就此拥有了龙的血脉。
所以今天,她来,就是要告诉戴雨浩,她已经渐渐从父母离开的痛苦中走出,也希望雨浩不要再受那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