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天（1）

方圆百里泼洒着滚滚血雨，狂风如利刃般将草木劈斩得支离破碎。千年古木在风涛中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碗口粗的藤蔓像暴怒的巨蟒在半空翻腾绞杀，每片颤抖的叶瓣都吮吸着猩红雨珠，坠地时溅起沉闷的噼啪声，仿佛整个星斗大森林都在为失去的瑰宝恸哭。低阶魂兽蜷缩在巢穴中瑟瑟发抖，腥甜的血气与草木断裂的苦涩在空气中交织成粘稠的网，连大地都在发出愤怒的震颤，每一寸土壤都蒸腾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戾。

血雨织成的帘幕中，一道山岳般的黑色身影悄然凝现在空地中央，竖瞳里的金芒在昏暗天光下跳动着冰碴似的怒火。帝天想不通，身为他视若珍宝的孩子，竟会献祭给一个渺小的人类？从瑞兽传回的残碎魂念里，他已拼凑出事情轮廓，可这孱弱的人类凭什么能得到三眼金猊如此炽烈的爱恋？帝天甩动长尾碾碎石块，决心等那道气息靠近时，亲口撕碎对方虚伪的面具。

作为星斗明面上的共主，帝天对人类素来没有半分容情。当初瑞兽归巢时，他便知晓了这段时日的纠葛。

"我早说过人类不值得托付，你偏要撞南墙！看看他对你做的事？你两度救他性命，他却用荒诞借口搪塞你的深情！"

"你不懂人类的情愫！他很好，他对那姑娘的心意是真的，只是我输了而已。"

"全是胡话！我看你是被迷了心窍！这种弱小又自负的人类，连给你提鞋都不配。往后你会遇见无数生灵，像他这样的，不说百个，五十个总能数出来。"

"他绝无仅有！除了他，哪个人类魂师会站在魂兽的立场共情我们？甚至创造魂灵之法，只为消解两族仇怨。帝天，我知道你怨我，但求你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大不了我此生再不踏出星斗，就做你们的瑞兽，这样还不行吗？"

话音未落，秋儿已无力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攥着裙摆，额头抵着膝盖，泪珠砸在青石上洇出深色圆点，声音却仍带着不肯弯折的倔强。

碧姬蹲身轻拍她颤抖的脊背，柳眉拧成绳结，见瑞兽哭得肝肠寸断，自己也喉头发紧："瑞兽，帝天说话是冲了些。但对我们魂兽而言，世道本就如此凶险。你与那人类的相遇，我们至今心有余悸。就算你觉得他再好，我们也得慢慢看清他的底细，对吗？"

帝天抱胸而立，玄色鳞片在血雨下泛着冷光："他身上确实有那几位的气息，可他与史莱克的渊源太深。我们得先保住性命，才有资格谈情说爱。我并非反对魂兽与人类相守，只是能得善终的太少了。"

他顿了顿，利爪在掌心掐出浅痕："你身负的气运既能护佑你，也会招来致命劫数。"

碧姬柔声接道："正因如此我们才日夜忧心。我们爱你，不止因你是瑞兽，更因你是我们的孩子。没有父母会对儿女的安危坐视不理。"

秋儿望着两人鬓边凝结的霜华，知晓他们无论立场如何，断不会害自己。这些活过几十万年的长者看得通透，此刻任何辩驳都像无理取闹。

可心底的创痛，该向谁倾诉？

她的背影没入密林时，脚步虽踉跄却始终挺直脊梁，未曾回头。血雨浸透的长发黏在苍白脸颊，将未说出口的不甘与落寞，深深埋进星斗的暗影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被狂风揉碎，只余下帝天与碧姬在原地伫立，望着那抹消失在树影中的纤细身影，无奈地轻叹。

他们只能寄望于时光，能慢慢抚平瑞兽心头的伤疤。

“去年迷雾森林的墨麟豹，不过误食了一个人类孩童，就被全族追杀至灭门；前年落日崖的冰晶蚕，好心指引迷路魂师，反倒被剥了魂骨制成魂导器！你当这些血债是假的？”

“他创造魂灵之法？我看是想把我们圈养成温顺的家畜！你以为他站在魂兽角度？不过是为了史莱克的名声，为了他自己的功德！”

碧姬见帝天还在喋喋不休，赶忙去抱住他的手臂，倚在他的肩上，道：

“好了帝天，瑞兽如果要听，是能听到的，她还没走多远。年轻人的事，毕竟经历过才能想通，我们只需要做她的后盾就好了。”

帝天叹道：“怕就怕啊！这不过是猎人对猎物的温情陷阱！等她失去利用价值，照样会被扒皮抽筋！”
 
 “你没有感觉到吗？瑞兽身上的气运之力变弱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份气运恢复前，我绝对不会让她再踏出森林！若是她有劫，不如我帝天来受。”

可是为什么后来秋儿又跑出来了呢？

霍雨浩，老子在这儿等着你，不说清楚个三七二十一，你休想离开！她是我的女儿呐，女儿呐！女儿啊，你怎么这么蠢？这么蠢？

帝天，哽咽着，哽咽着。天空都在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