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晨雾裹着桂花甜香钻进教室时，林野正被黑板槽里的粉笔灰呛得皱眉。老王抱着一摞作业本站在讲台前，地中海发型上还沾着片可疑的梧桐叶——他昨晚大概又在办公室通宵批改试卷。
“校庆主题黑板报，”老王把作业本往讲台上一墩，粉笔灰腾起的蘑菇云让前排同学集体后仰，“下周五检查，林野负责文字，夏风……”他顿了顿，视线在夏风空荡荡的座位上打了个转，“夏风来了让他负责版面设计。”
林野刚要开口列举“多人协作易产生信息误差”的学术论文，后颈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呼吸。
“文字？”夏风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校服领口还歪着，“学神要写检讨体黑板报？”
林野回头时，正撞见他睫毛上沾着的一根头发丝。晨光从窗外斜切进来，把少年麦色皮肤下的血管都照得隐隐发亮。
“夏风！”老王的粉笔头精准砸中他的额头，“昨天篮球赛迟到十分钟，今天早读又睡过头，这个月流动红旗再拿不到，你就去操场罚跑二十圈！”
夏风摸了摸额头，笑嘻嘻地往座位溜：“保证完成任务，王老师您看我这肱二头肌，扛黑板都不在话下。”
哄笑声里，林野看着黑板上“建校三十周年”的字样，突然觉得后颈那片皮肤还在发烫。
午休铃刚响，夏风就把林野拽到教学楼后墙。这里的黑板比教室的大两倍，边缘的漆皮卷成波浪形，右下角还留着上届学生画的涂鸦——一个龇牙咧嘴的卡通人，胸前写着“夏风是大帅比”。
“你看，”夏风用脚尖点了点那个涂鸦，“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林野盯着黑板上斑驳的粉笔印：“先确定版式。三栏式结构最符合视觉逻辑，标题放在黄金分割点……”
“打住。”夏风从兜里摸出半包彩虹糖，往嘴里扔了颗橙味的，“校庆要的是热闹，你整得跟数学公式似的谁看？”他突然凑近，糖渣粘在唇角，“学神，你会画烟花吗？”
林野后退半步：“不会。”
“那会画奖杯吗？”
“……不会。”
夏风啧了声，突然伸手抢走他手里的粉笔盒：“看来只能本天才亲自上阵了。”
他踮脚在黑板顶端画了道歪歪扭扭的弧线，又在旁边补了几个放射状线条：“这是彩虹，象征我校多姿多彩的校园生活。”
林野扶了扶眼镜：“彩虹的光谱顺序是红橙黄绿蓝靛紫，你这道是红紫红紫，像根发霉的彩带。”
夏风的手顿在半空。三秒后，他抓起黑板擦就往林野身上拍：“你才发霉！你全家都发霉！”
粉笔灰像场微型暴雪，落在林野的白衬衫上。他咳着去抢黑板擦，却被夏风拽着胳膊往旁边躲。两人围着黑板转圈时，夏风的运动鞋不小心勾到讲台腿，带着林野一起摔在堆着的旧课桌旁。
“唔……”林野的额头磕在桌角，疼得眼前发黑。
夏风赶紧撑起身子，手掌不小心按在林野的腰侧：“没事吧？”他的呼吸混着彩虹糖的甜味洒下来，“让你别乱动……”
话没说完就卡住了。林野的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的眼睛里蒙着层水光，像受惊的小鹿。阳光穿过他汗湿的额发，在锁骨处投下细碎的光斑，和衬衫上的粉笔灰混在一起，有种奇怪的狼狈的好看。
夏风突然松开手，猛地站起来往旁边退，后背撞到黑板发出“咚”的一声。
“我去买瓶水。”他丢下这句话就跑，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林野摸着发烫的额头坐起来，发现掌心沾着点血。他看着夏风跌跌撞撞消失在拐角的背影，突然抓起地上的粉笔，在黑板右下角那个涂鸦旁边，画了个戴着眼镜的简笔画小人，正举着本厚厚的书。
下午的课刚结束，夏风就抱着个大纸筒冲进教室。他把纸筒往桌上一磕，倒出一堆五颜六色的卡纸和闪粉：“艺术总监夏某人带来了秘密武器。”
林野看着那包闪粉皱眉：“这会弄脏黑板槽。”
“懂什么，”夏风抽出张金色卡纸，用剪刀剪出个星星，“这叫氛围感。”他突然把星星贴在林野的衬衫口袋上，“你看，学神也需要点缀。”
林野刚要扯下来，就被他按住手：“别摘，挺好看的。”夏风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像片羽毛轻轻扫过，“就当……谢礼。”
“谢什么？”
“谢你昨天……”夏风的声音低下去，“替我挡那一下。”
林野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夏风眼里藏不住的认真，突然觉得口袋上的星星好像也没那么碍眼。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黑板报前上演着奇妙的拉锯战。林野用直尺画出笔直的分栏线，夏风就在旁边画歪扭的卡通小人；林野用宋体工工整整写“校史沿革”，夏风就在标题旁画了个吐舌头的太阳；林野刚擦掉黑板边缘的涂鸦，转身就发现夏风给那个戴眼镜的小人加了对翅膀。
“夏风，”林野举着黑板擦，指节泛白，“你再捣乱我就去告诉王老师。”
“告呗，”夏风叼着粉笔头，往黑板上补了朵歪桃花，“就说学神公报私仇，嫉妒我的艺术天赋。”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黑板上，一个弯腰写字，一个踮脚画画，像幅吵闹又温暖的剪影画。广播站放起周杰伦的《晴天》时，夏风突然跟着哼起来，跑调跑到外太空，却让林野的笔尖顿了顿，嘴角悄悄翘了个微小的弧度。
“对了，”夏风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创可贴，往林野额头上按，“早上磕的，该换了。”
他的指尖带着粉笔灰，蹭得林野的皮肤有点痒。林野想躲，却被他按住后颈固定住：“别动，留疤了就不好看了。”
创可贴是草莓图案的，贴在林野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显眼。夏风看着自己的杰作，突然笑出声：“学神变成小草莓了。”
林野瞪他，却没真的生气。他低头继续写字时，发现夏风不知什么时候，把那些歪扭的卡通小人都画成了举着书本的样子。
晚自习前，“问题解决部”的群突然热闹起来。
摄影社社长：[图片]救命！这黑板报是不是有点太……活泼了？
广播站站长：夏风画的那个打篮球的小人，是不是把球衣号码写错了？7号应该是夏风本人吧！
技术宅：根据光影分析，林野写的校史部分有三处时间错误。
林野看着手机屏幕，刚要回复，就被夏风抢了过去。他飞快地打字：
夏风：时间错了算我的，反正学神写得好看。
夏风：球衣号码是艺术加工，懂不懂抽象派？
夏风：最后说一句，我们家学神贴草莓创可贴天下第一可爱。
林野的脸“腾”地红了，抢回手机时差点把屏幕捏碎。夏风靠在旁边的课桌上，笑得肩膀直抖，夕阳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虎牙上，闪着狡黠的光。
第二天一早，林野发现黑板前围了圈人。他挤进去一看，差点气笑了——夏风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在他写的“校史沿革”旁边加了批注：
1995年建校——这年夏风他爹还在追他娘
2008年获评市重点——这年夏风刚学会拍篮球
2023年……——这年夏风认识了个戴眼镜的学神
“夏风！”林野抓起黑板擦就要冲出去，却被围观的同学拦住。
“林野你看，”有人指着黑板顶端，“夏风把彩虹改了！”
他抬头望去，那道歪歪扭扭的弧线被补成了完整的光谱，红橙黄绿蓝靛紫，像道真正的彩虹横跨在黑板上方。彩虹下面，夏风用加粗的粉笔写着：
“三十周年快乐——给所有不完美却闪亮的日子”
晨光穿过走廊照进来，给彩虹镀上了层金边。林野握着黑板擦的手慢慢松开了，他好像突然明白，有些东西不必追求绝对的精准，就像夏风画的彩虹，虽然歪扭，却比任何公式都更接近“美好”的本质。
这时，夏风背着书包悠哉悠哉地走进来，看见林野手里的黑板擦，立刻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我错了我错了，批注我马上擦……”
林野没说话，只是把黑板擦塞回他手里，转身去拿粉笔。在夏风惊讶的目光里，他在那句“认识了个戴眼镜的学神”后面，加了个小小的笑脸符号。
阳光正好，桂花的香气从窗外飘进来，落在两个少年的肩头。黑板报上的彩虹静静悬着，像个温柔的预言，预示着那些即将到来的、比公式更奇妙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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