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奉殿的书房里,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胡桃木书架上投下斑斓的光斑。孟漓窈坐在欧式软椅上,指尖捻着颗鸽卵大的珍珠,看着站在对面的小女孩。
阿箬穿着新做的湖蓝色劲装,和孟漓窈身上的款式很像,只是裙摆更长些,遮住了脚踝。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柄青灰色油纸伞,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像株努力扎根的青竹。
“魂力运转再慢些。”孟漓窈弹了弹手里的珍珠,珍珠撞在桌角的琉璃盏上,发出清脆的响,“你的武魂引动水汽时,要像揉面团,不是劈柴。”
阿箬抿着唇,依言放缓魂力流转。油纸伞顶端渐渐凝出细小的水珠,水珠顺着伞骨滑落,却在半空就散成了雾——这是她练了三天的成果,比起初见时的生涩,已经稳了不少。
“还是太急。”孟漓窈放下珍珠,起身走到她面前。百宝玲珑伞被她斜倚在书架旁,伞面的贝壳薄片在光下泛着虹彩,映得她鬓边的珊瑚珠钗愈发鲜亮,“你看这伞骨。”她伸手,指尖轻轻点在油纸伞的竹骨上,“每一根都要匀着力气,水汽才会听话。”
阿箬仰头看着她,眼睛亮闪闪的。这三天来,这位传说中骄蛮嚣张的玲珑供奉,教她时竟意外地有耐心。会亲自示范魂力运转的轨迹,会用自己的珍珠串成手链让她练习控力,甚至会在她练到指尖发颤时,递来块甜甜的贝壳酥。
“记住了吗?”孟漓窈收回手,转身坐回软椅。
“记、记住了。”阿箬的声音还有点怯,却比初见时响亮了些。
孟漓窈看着她紧张得泛红的耳根,忽然皱了皱眉。
这几日教她时,总觉得“阿箬”这名字太普通,像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草,配不上这孩子眼底的光,更配不上她那柄藏着水汽与冰意的油纸伞。尤其那日在觉醒殿,光翎笑着说“这名字喊出去,谁知道是玲珑供奉的徒弟”,虽带了几分戏谑,却也点醒了她——既是她孟漓窈的徒弟,总得有个配得上身份的名字。
“阿箬。”孟漓窈忽然开口,语气比刚才沉了些。
阿箬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
孟漓窈却没提魂力的事,只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目光落在窗外。供奉殿的花园里,晨露还挂在玫瑰花瓣上,被阳光照得像缀了层碎钻,波光粼粼的,晃得人眼亮。
“‘阿箬’太素净了。”她缓缓道,视线转回到女孩身上,“从今天起,你改名叫‘宁滟’。”
“宁、宁滟?”阿箬愣了愣,小声重复着这两个字,舌尖有些发绕。
“宁,取安宁、沉稳之意。”孟漓窈解释道,指尖拂过桌角那串珍珠手链——那是她特意为宁滟编的,用的都是些圆润却不张扬的淡水珠,“你性子本就稳,往后练武魂,更要沉得住气。”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油纸伞顶端凝结的水珠上。水珠折射着阳光,泛着细碎的光,像揉碎了的星河。“滟,是波光滟滟的滟。”她的声音放柔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许,“你的武魂引动水汽时,该像月下的海,亮得有层次,不是白茫茫一片。”
阿箬低头,看着油纸伞上滚动的水珠。水珠在伞面晃了晃,竟真的凝而不散,像颗小小的月亮。她忽然明白,这位师父不仅在教她控力,更在为她描摹未来的样子——不是笨拙的雾,是会发光的水。
“宁滟……”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舌尖触到“滟”字时,微微发颤,却带着种奇异的郑重。
“怎么?不喜欢?”孟漓窈挑眉,语气里带了点惯有的骄蛮,“这名字是我想了三天的,比那些阿猫阿狗的名字好听百倍。”
“喜欢!”宁滟连忙抬头,小脸上泛着红晕,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谢谢师父!”
这声“师父”喊得又快又脆,比之前的“供奉大人”亲近了不知多少。孟漓窈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却故意板着脸:“喜欢就继续练。今日要是练不成凝水成珠,晚饭别想吃贝壳酥。”
宁滟用力点头,握紧油纸伞,重新闭上眼运转魂力。这次她的气息明显稳了些,油纸伞顶端的水珠慢慢变大,悬在半空轻轻晃,像颗被线牵着的水晶。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时,光翎探进半个身子。他穿着冰蓝色常服,肩头落着片不知从哪沾来的玫瑰花瓣,冰翼半收着,冰晶碎片在光下泛着细碎的光。“练得怎么样了?”他的目光扫过宁滟,落在她手里的油纸伞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要你管。”孟漓窈瞥了他一眼,却没真的赶人。
光翎轻笑,走进来倚在书架旁,正好挨着百宝玲珑伞。他伸手,指尖碰了碰伞面的贝壳薄片,贝壳反射的光落在他冰蓝色的侵蚀痕迹上,像落了片虹彩。“新名字不错。”他看向宁滟,声音放得很柔,“宁滟,试着把水珠往我这冰箭上送。”
他说着,指尖凝出支小巧的冰箭,冰箭悬在半空,泛着莹白的光。
宁滟愣了愣,看向孟漓窈。孟漓窈点头:“试试。”
小女孩深吸一口气,魂力催动油纸伞。那颗悬在伞顶的水珠缓缓升起,像被无形的线牵着,慢慢飘向冰箭。水珠离冰箭还有半尺时,忽然晃了晃,眼看就要散成雾——光翎指尖轻轻一动,冰箭上溢出丝缕寒气,寒气像只温柔的手,轻轻托住了水珠。
水珠稳稳落在冰箭上,瞬间凝成颗小小的冰珠,嵌在箭羽凹槽里,像颗天然的宝石。
“成了!”宁滟眼睛一亮,小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孟漓窈看着那枚冰珠,嘴角的弧度藏不住了。她瞥了眼光翎,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算你有点用。”
“能为八供奉和小徒弟效劳,是我的荣幸。”光翎弯腰,将那支嵌着冰珠的小箭递给宁滟,“拿着玩吧,练控力正好。”
宁滟双手接过冰箭,指尖触到冰凉的箭身,又连忙抬头看孟漓窈。孟漓窈扬了扬下巴:“收着。”
小女孩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冰箭放进腰间的小囊里,油纸伞被她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了全世界的珍宝。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书房里的光斑移到了地毯上。孟漓窈靠在软椅上,看着宁滟一遍遍练习凝水成珠,偶尔出声指点两句。光翎则坐在对面的地毯上,用冰属性能量给她雕小玩意儿——先雕了只衔着珍珠的小狐狸,又雕了把迷你的百宝玲珑伞,最后雕了个小小的冰翼,逗得宁滟时不时抬头偷瞄,眼里的怯意渐渐被好奇取代。
“师父。”练到夕阳染红窗棂时,宁滟忽然停下动作,小声喊了句。
孟漓窈抬眼:“怎么了?”
宁滟攥着油纸伞,低头看着鞋面,声音细若蚊呐:“‘宁滟’……真的很好听。”
孟漓窈没说话,只是从桌上拿起那颗鸽卵大的珍珠,弹到她怀里。“练好了,这颗就给你镶在伞顶上。”
宁滟接住珍珠,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她猛地抬头,撞进孟漓窈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那笑意里没有了骄蛮,只有淡淡的暖意,像春日融雪时的光。
“嗯!”她用力点头,把珍珠小心地放进怀里,重新握紧油纸伞。这次运转魂力时,她的动作更稳了,水珠在伞顶转了个圈,稳稳落在掌心,映着夕阳的光,泛着层温柔的滟色。
光翎看着这一幕,冰蓝色的发丝垂在眼前,遮住了眼底的笑意。他忽然觉得,这书房里的阳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暖。
夕阳彻底沉下去时,孟漓窈让侍女送宁滟回偏殿休息。小女孩走前,抱着油纸伞,对着孟漓窈和光翎深深鞠了一躬,小声说:“师父,五供奉,明天见。”
门关上的瞬间,书房里安静下来。孟漓窈走到窗边,看着宁滟的小小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手里还紧紧抱着那柄青灰色油纸伞。
“这名字取得不错。”光翎走到她身边,冰翼轻轻蹭过她的手臂,带起阵微凉的痒,“比‘阿箬’好听。”
“那是自然。”孟漓窈回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也不看是谁想的。”
光翎低笑,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窗外的月牙爬上檐角,清辉淌进书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孟漓窈的珍珠手链与他的冰珠戒指相碰,发出细碎的响,像在为这个新名字,轻轻唱和。
她忽然想起宁滟低头念“宁滟”时的样子,认真又郑重。或许,这就是收徒的意义——不止是传承武魂与魂力,更是将一份期许,藏进一个名字里,看着它像颗种子,在时光里慢慢发芽,开出属于自己的光。
就像她的百宝玲珑伞,曾只是块普通的深海墨玉与贝壳,因了她的魂环与心意,才成了能挡千钧的利器。
而宁滟的油纸伞,终有一天,会因这“滟”字,在阳光下漾出属于自己的波光。
孟漓窈往光翎怀里缩了缩,鼻尖蹭过他冰蓝色的袍角。“明天教她练伞骨弹射。”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点期待。
“需要我帮忙吗?”光翎低头,吻落在她的发顶。
“不用。”孟漓窈扬起下巴,带着惯有的骄傲,“我的徒弟,我自己教。”
月光淌过书架,照亮了角落里的百宝玲珑伞。伞面的贝壳薄片轻轻颤动,像在应和这新开始的故事。属于宁滟的篇章,才刚刚翻开第一页,而握着笔的人,正站在她身后,带着珍珠的光,等着看她写出属于自己的“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