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末的时候，我报了个绘画班。画室在老城区的一栋小洋楼里，推开窗户就能看见爬满墙壁的三角梅。老师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说话慢悠悠的。他看我总是画海，笑着说："大海有什么好画的，每天都一样。"
"不一样的。"我拿起画笔，蘸了点蓝色的颜料，"早上的海是金色的，中午是蓝色的，晚上是紫色的，有风的时候会发脾气，没风的时候很温柔。"
老爷爷没再说话，只是捋着胡子笑。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画纸上，我低头看着自己笔下的海浪，突然想起宋平安曾经说过，他最喜欢海，因为海永远在那里，无论你什么时候来，它都用同样的温柔拥抱你。
我开始尝试着和人建立更深的连接。会和阿耀他们去看新上映的电影，会在绘画班和同学讨论调色的技巧，会在海边和遛狗的阿姨聊上几句。有一次，卖草莓的阿姨说她孙子要高考了，很紧张。我想起自己高考时的情景，给她讲了些缓解压力的方法。她听得很认真，第二天特意多给了我一盒草莓，说："姑娘，你心肠真好。"
原来付出善意是件很快乐的事，就像播种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芽，但过程本身就充满了希望。
宋平安走后的第五年，我回了趟奶奶住过的老城区。火车到站时，天空飘着细雨，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巷口的歪脖子枣树还在，只是更粗壮了些，枝头挂着零星的青枣。
邻居张阿姨在门口择菜，看见我愣了愣，然后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迎过来："囡囡回来啦？多少年没见，都长这么高了。"她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说巷子里的变化，说谁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说谁家娶了新媳妇。
囡囡……多久没有人这么叫自己了。像突然闯进我灰暗的世界，打开封锁已久的陈旧的记忆。
"你奶奶要是还在，看到你现在这么出息，肯定高兴。"她抹了抹眼角，"她走的时候还念叨你呢，说不知道你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饭。"
我的眼眶也有些发热，跟着她往巷子里走。老房子还是老样子，只是墙皮更斑驳了些。张阿姨给我指了指奶奶家的老房子，现在住着一对年轻夫妻，院里种满了月季，红色的花朵爬满了院墙。
"去年他们翻修的时候，在房梁上找到个布包，说是你奶奶藏的，让我交给你。"张阿姨领着我回她家，从抽屉里拿出个蓝布包，上面绣着朵小小的梅花。
我接过布包，指尖触到粗糙的布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皱巴巴的钱，最大的面额是五十元，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奶奶抱着刚出生的我，旁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眉眼和我很像——是苏晴。她穿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奶奶在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囡囡的妈妈，1998年秋。"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却能看出写的时候很用力。
原来奶奶一直替妈妈保存着念想，也一直替我记着，我曾经有过妈妈。那些被我误解的沉默，那些深藏心底的温柔，此刻都有了答案。就像拼图的最后一块，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我把钱捐给了社区的儿童福利院，希望能帮助那些像我一样没有父母陪伴的孩子。把照片夹在宋平安的笔记本里，放在床头柜上。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会翻开看看，照片上的三个人笑得那么开心，仿佛能听到当时的笑声，穿过时光的隧道，轻轻落在我耳边。
从老城区回来后，我给王卿打了个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说星星最近在学画画，画了很多大海的画，说等我去了要一张一张地讲给我听。
"星星总问我，姐姐什么时候来。"她的声音里带着期待，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快了。"我望着窗外的大海，轻声说，"等忙完这阵，我就过去看你们。"
挂了电话，我走到海边，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海平面，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海浪一波波涌上岸，又退下去，留下白色的泡沫。我想起苏晴寄给我的照片，星星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也有颗小小的痣，像颗闪亮的星星。
今年夏天，公司组织去海边团建。傍晚大家在沙滩上烧烤，有人弹吉他，有人唱歌，有人在玩沙滩排球。我坐在礁石上，看着远处的海浪一波波涌上岸，又退下去，留下白色的泡沫。
手机响了，是王卿打来的。她说星星考上了重点高中，想让我有空去国外看看。"她把你的照片放在书桌上，每天都要看好几遍。"苏晴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昨天还问我，姐姐会不会喜欢她画的画。"
"等明年吧，"我望着天边的晚霞，轻声说，"明年春天，我去看你们。"
挂了电话，海风吹拂着头发，很舒服。我想起宋平安曾经说过，他最喜欢海，因为海永远在那里，无论你什么时候来，它都用同样的温柔拥抱你。
"宋平安，"我对着海浪轻声说，"我现在过得很好，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会试着对人笑，会勇敢地接受别人的好意。你看，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也没有辜负我的名字。"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是他在回应我。
夜色渐浓，沙滩上的篝火亮起来，映着每个人的笑脸。阿耀拿着话筒走过来，冲我喊："越楠，来唱歌啊！"
我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走了过去。接过话筒时，手心有些出汗。我清了清嗓子，看着跳动的火苗，唱了首《遇见》。
"阴天，傍晚，车窗外，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唱到副歌时，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不是难过，是释然。那些失去的人，那些错过的事，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话，都像海浪一样，来了，又走了，最终沉淀在心底，成了温柔的底色。
我叫陈越楠，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注定是灰色的，却在失去很多东西后，才明白温暖从未离开。奶奶的枣子，弟弟的小红花，宋平安的白衬衫，妈妈的牵挂，还有那些偶然遇见的善意，都像星星一样，在我生命里闪着光。
以后的路还很长，我会带着这些光，好好走下去。因为我知道，那些爱我的人，一定希望我过得平安，过得比谁都好。
篝火旁边，阿耀他们在拍手叫好，火光映在他们脸上，每个人的笑容都那么明亮。我望着远处的大海，看着星星一点点出现在夜空中，突然觉得，生活就像这片海，有风浪，有平静，但更多的是无尽的希望。
而我，终于学会了在这片海里，自在地游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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