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大洋贸易协定”的讨论在司康饼的余味中艰难推进,圆桌大厅又迎来了一件牵扯历史、文化、民族情感与大国博弈的棘手案件——代号“圣杯”。
这并非亚瑟王传说中的那只,而是一批在战火纷飞的“Y地区”(虚构的、位于古代文明交汇处)被国际文物抢救队冒死转移出来的珍贵古代艺术品。这批珍宝的特殊性在于其“混血”特质:它们诞生于一个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古代城邦“索玛拉”,其艺术风格诡异地融合了东西方、南北地的多种文明元素——有类似东方青铜器的饕餮纹路,却镶嵌着地中海风格的彩色琉璃;有西方写实主义的人物雕塑雏形,却穿着明显带有草原游牧风格的服饰;泥板文书上的文字更是几种古老符号的杂交体,至今未能完全破译。它们像一颗颗凝固的时空胶囊,封存着早已被遗忘的文明交流密码。
此刻,这批珍宝已被安全运抵永久中立国“赫尔维蒂联邦”保管。围绕它们的最终归属和首次全球巡展的主导权,五常在圆桌大厅里展开了新一轮没有硝烟的战争。
弗朗索瓦·法兰西率先发难。他调出了高清全息影像,将一件件珍宝以最具冲击力的角度呈现:一件融合了凤凰与狮鹫形态的金冠,一尊半人半鱼、手持麦穗的女神陶俑,一片刻满杂交文字、边缘镶嵌绿松石的黄金泥板…他的声音充满艺术家的激情和民族自豪感:
“看!这是索玛拉!人类文明早期交流碰撞出的璀璨火花!其艺术价值超越了单一文明的界限,是人类共同的瑰宝!” 他话锋一转,“但瑰宝需要最专业的呵护、最深入的研究和最广泛的启迪!卢浮宫,拥有世界上最顶尖的文物保护实验室、最权威的研究团队和最成熟的全球巡展网络!我们有责任,也有能力,为这些脆弱的‘文明之子’提供一个安全的港湾,并向全世界展示它们无与伦比的美!我提议,由卢浮宫作为这批文物的首要保管方,并牵头策划首次全球巡展‘索玛拉:失落的交响曲’!” 他的投影打出了宏伟的卢浮宫穹顶和全球巡展路线图,气势磅礴。
“Hold on!” 阿美利卡立刻举手,如同在课堂上抢答。“弗朗索瓦,我欣赏你对艺术的热情!但‘首要保管方’?‘牵头’?” 他摇了摇头,“这思路太老派了!‘原地保护’和‘来源国人民的文化权利’才是核心!” 他调出Y地区惨烈的战后重建画面,“索玛拉位于Y地区!那里的人民刚刚经历了战火,他们需要这些文物来重建民族认同,找回失落的历史!技术不是问题!” 他的投影切换成高科技移动博物馆和沉浸式全息展览方案,“我们可以提供最先进的‘原地数字博物馆’技术和巡展支持,让珍宝在修复后尽快回到它们诞生的土地!让Y地区的人民成为自己文化遗产的第一讲述者!这才是真正的尊重和赋能!” 他的话语充满了技术乐观主义和对“原址叙事权”的强调。
“哼。索玛拉…” 罗西亚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金属般的冷意。他调出了一幅极其古老、绘制在泛黄羊皮上的地图,地图上模糊地勾勒出索玛拉城邦的位置,其北部边界用一种独特的双头鹰徽记做了标记。“根据我国最权威的‘帝国历史地理研究所’最新复原的史料,索玛拉城邦在它存在的最后两个世纪,处于北方‘苍狼汗国’的强盛影响之下,甚至可能是其附庸或重要盟友。这尊‘狼首战士’青铜像,” 他指向一尊风格粗犷、明显带有草原特征的雕像,“其铸造工艺和纹饰符号,与我国西伯利亚地区出土的同期文物高度一致!这批文物,与我国辽阔疆域内的古代文明,有着不可分割的历史联系!其归属和研究,我国拥有无可辩驳的优先权和深厚关切!” 他的话语虽然没直接说要搬回莫斯科,但强调“历史联系”和“优先权”的意图昭然若揭。
亚瑟·不列颠尼亚推了推他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冷静的光芒。“诸位,在讨论归属和巡展之前,或许我们更应关注一些…实际的问题。” 他的声音带着精明的务实,“赫尔维蒂的保管设施是否达到最高安全等级?恒温恒湿系统的冗余备份方案?运输过程中的保险额度,特别是针对那顶金冠和黄金泥板这种独一无二、无法估价的孤品,如何界定?还有巡展过程中,各站点的安保级别、环境监控…这些都是需要白纸黑字、精确厘定的责任和风险。” 他投影出一份极其详尽的、长达数百页的《高价值文物跨国保管与巡展风险评估及保险框架草案》。他的重点,牢牢锁定在“风险控制”和“责任划分”上。
各方立场鲜明,互不相让。弗朗索瓦强调普世艺术价值和专业保管能力(卢浮宫标准);阿美利卡高举原址保护和来源国赋权(技术解决一切);罗西亚深挖历史联系主张优先权(基于“苍狼汗国”关联);亚瑟则聚焦于冰冷的现实风险和法律责任(保险与安保)。会议陷入了僵局,空气中弥漫着文化、历史、政治和利益交织的复杂味道。
这时,华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全息影像中的混血珍宝,特别是那片刻满杂交文字的黄金泥板。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洞穿纷争的力量:
“索玛拉的遗产,是风沙掩埋的古城,更是文明交融的见证。它不属于单一的土地、单一的民族,甚至单一的解读。它是人类在蒙昧时代尝试沟通、相互学习的活化石。”
他手指轻点,一个全新的方案模型在圆桌中央浮现:
“一、数字永生:提议由五常共同出资,建立最高规格的‘索玛拉数字穹顶’。对每一件文物进行超高精度、全息动态扫描,记录其物理信息、材质构成、微观痕迹。数据存入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全球分布式服务器,确保永不丢失、不可篡改。所有数据,向全球研究者、公众永久免费开放。此为文明共享之基。”
“二、实体守护:实体文物的保管,遵循‘安全第一,能力优先,轮流担责’原则。成立由五常、Y地区代表、顶级非五常文博机构(如赫尔维蒂、埃及、印度等)组成的‘索玛拉遗产联合管理委员会’(JHC)。由JHC评估全球顶级博物馆的保管条件、研究计划和风险预案,以十年为期,轮流承担首要保管责任。卢浮宫、大都会、冬宫、大英…以及Y地区未来建成的国家博物馆,皆可申请轮值。此为责任共担之制。”
“三、合作研究:设立‘索玛拉文明研究国际基金’,资助全球学者,特别是Y地区及古代相关文明区域(如罗西亚阁下提及的‘苍狼汗国’故地)的青年学者,参与文字破译、艺术风格溯源、技术工艺复原等研究。定期举办国际研讨会,共享成果。此为智慧共聚之途。”
“四、巡展启迪: 全球巡展由JHC共同策划。首展地,优先考虑Y地区(若安全条件允许),让珍宝回归故土,抚慰创伤,启迪新生。其后巡展路线,需均衡覆盖各大洲,尤其注重文明交汇区域。展览内容,需融合最新研究成果,讲述一个超越单一民族叙事、强调交流互鉴的全球故事。此为文明共赏之约。”
华的目光扫过众人:“执着于‘谁拥有’,只会让‘圣杯’再次失落于争夺的尘埃。唯有共享其形(数字),共担其责(实体),共研其秘(研究),共赏其美(巡展),方能让索玛拉的交响曲,真正响彻人类文明的殿堂,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东方与西方的桥梁,而非又一道加深隔阂的鸿沟。”
这个名为“共生之环”的方案,如同一块投入激流的巨石,瞬间改变了争论的流向。它没有否定任何一方的核心关切(弗朗索瓦的专业性、阿美利卡的来源国赋权、罗西亚的历史联系、亚瑟的风险控制),而是试图将它们编织进一个更大、更包容的框架内。
弗朗索瓦看着那“轮流保管”和“全球研究”的条款,眼中闪烁着对学术盛宴的期待,虽然对卢浮宫不能独家保管略有遗憾。阿美利卡对“数字共享”和“首展Y地区”表示满意,技术方案有了用武之地。罗西亚盯着“相关区域青年学者参与研究”和“苍狼汗国故地”的字眼,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丝。亚瑟则快速心算着分布式数据存储的成本和轮流保管的保险衔接方案,觉得在可操作范围内。
争论并未立刻平息,细节的魔鬼还需大量磋商(尤其是轮值顺序和基金分摊),但剑拔弩张的气氛明显缓和了。那批来自失落之城索玛拉的混血珍宝,其归属之谜,第一次在圆桌之上,透过了“争夺”的迷雾,隐约看到了“共享”与“共生”的曙光。这曙光,或许微弱,却指向了一条超越零和博弈、真正尊重文明复杂性的可能之路。而这条路上最大的障碍,或许并非方案本身,而是深植于圆桌之下、那难以消弭的互信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