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柜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条缝隙。微
弱的光线泄了进来，勾勒出一个蹲在柜门外
的、模糊的轮廓。
是朱志鑫。
外面的世界依旧雷雨交加，闪电的白光不时照
亮他半边侧脸。他的表情依旧是那种惯常的、
近乎空白的平板，但此刻，那双总是躲避着人
视线的眼睛，却直直地、没有任何闪避地，透
过缝隙，看向柜子里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
苏新皓。他的目光里没有通常人该有的担忧或
惊慌，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专注的"确认"。
他似乎确定了什么，然后，做出了一个完全出
乎苏新皓意料的动作。
他并没有试图把苏新皓拉出来，也没有说任何
安慰的话。他只是动作有些僵硬地，也学着苏
新皓的样子，开始往这个狭窄黑暗的衣柜里面
爬。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属于自闭症患者的笨拙
和不协调，膝盖撞到了柜子边缘，但他毫不在
意。他挤了进来，就在苏新皓旁边，同样把自
己蜷缩起来。狭小的空间因为挤进两个人而变
得更加逼仄，挂着的衣服垂下来，拂过他们的
头发和脸颊。
朱志鑫坐定后，在黑暗中沉默了几秒。苏新皓
能感受到旁边传来的、属于另一个生命的微热
体温和略显急促的呼吸。然后，一只冰凉的
手，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迟疑，摸索着伸了过
来。
那只手先是碰到了苏新皓的手臂，停顿了一
下，似乎是在定位。然后，带着一种近乎固执
的笨拙，向上摸索，指尖划过苏新皓湿漉漉的
脸颊，沾染上冰凉的泪水。
最后，那只冰凉的手，轻轻地、却常坚定
地，覆盖在了苏新皓流泪的眼睛上。
黑暗变得更加彻底。眼皮上传来的冰冷触感和
微弱的压力，奇异地像一道屏障。视觉被隔绝
了，外面世界残留的、令人心慌的光影变幻也
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黑暗，和覆盖在眼睛上
的那只微凉的手。
苏新皓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压抑的呜咽卡在了
喉咙里。他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迫聚焦在了眼
睛上那只不属于自己的手上。冰凉，干燥，带
着一点薄茧，指关节微微凸起。
那只手一动不动，只是稳稳地覆盖着，隔绝了
光线，也似乎……隔绝了一部分汹涌而来的、
将他撕裂的黑暗情绪。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
的感觉，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藤蔓，缓慢地
缠绕上他冰冷绝望的心脏。
它不是温暖，不是安慰，甚至不是理解。
它是一种纯粹的、笨拙的、物理性的"遮蔽"。
来自一个同样被困在壁垒之内，却在此刻，用
他仅有的、笨拙的方式，试图为他挡住哪怕一
点点"外界"的人。
苏新皓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那只冰凉手掌固
执的覆盖下，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弦，发出濒
临断裂的嗡鸣后，骤然松弛了一丝。他依旧蜷
缩着，眼泪依旧在流，浸湿了朱志鑫的手掌边
缘，但身体那种剧烈的、失控的颤抖，却奇迹
般地、一点点地平复了下来。破碎的呜咽变成
了更深的、无声的抽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的退潮。
狭小的衣柜里，只有两人交错的、压抑的呼吸
声，以及外面世界被柜门和衣物层层过滤后、
变得遥远而沉闷的雷雨轰鸣。朱志鑫的手稳稳
地覆在他的眼睛上，像一块沉默的、冰冷的磐
石，在这片绝望的黑暗之海中，为他圈出了一
小方奇异的、喘息的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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