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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与新绿

青崖柏

青崖山的竹屋比记忆中更雅致些。

李伯派人修缮过,屋顶的漏缝被新竹片补好,门前的梅树抽出了新枝,药圃的篱笆重新扎过,圈住了半亩方田,里面的灵草在山雨的滋润下,绿得发亮。

念尘推开竹门时,阿玄站在门槛上,琉璃色的眸子睁得圆圆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袖口。竹屋里的陈设和他画在落霞城地上的样子几乎一样:靠窗的竹床,墙角的药柜,桌案上的砚台,甚至连挂在墙上的旧蓑衣,都还在原来的位置。

“我们……回家了?” 阿玄的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的雀跃,像怕惊扰了这宁静。

“嗯,回家了。” 念尘反手关上竹门,将山外的风与尘都关在门外。他低头帮阿玄拂去衣角的草屑,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时,阿玄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只是抬头看他,眼里的依赖像浸了水的棉花,软得让人心头发涨。

头几日,阿玄总爱跟在念尘身后,像条小小的影子。念尘翻晒药草,他就蹲在旁边,把晒干的凝露草叶一片片叠好,虽然常常叠歪;念尘修复药圃的篱笆,他就递竹片,递到一半会忘了松手,被念尘笑着捏捏指尖才慌忙松开;念尘在灯下研读古籍,他就趴在桌案边,用手指描着书页上的药草图谱,描着描着,就枕着手臂睡过去,呼吸轻轻拂过念尘的手背。

山雨来得勤,淅淅沥沥的,打在竹瓦上,沙沙作响。

这日午后又落了雨,念尘在灶房炖着赤血藤鸡汤,陶罐里飘出浓郁的香气,混着窗外的草木清气,在屋里慢悠悠地转。阿玄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往灶膛里添柴,火星子溅到他的白袍下摆,他也没察觉,只是盯着跳动的火苗,眼神发怔。

“小心烫。” 念尘走过去,伸手掸掉他袍角的火星,指尖触到他发烫的耳垂——不知何时,他的耳朵总是红红的,尤其是被念尘碰过之后。

阿玄“嗯”了一声,往灶膛里添了根粗柴,忽然指着灶台上的山药:“这个……切片,放进去?” 他记得在云栖镇,念尘炖鸡汤时总爱加山药。

念尘笑了,拿起一根山药,放在他手里:“试试?切薄点,容易烂。”

阿玄握着菜刀,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刀刃在山药上慢慢移动,切出的片有厚有薄,却格外认真。有一片切得太宽,他皱着眉,用指尖推了推,想再切一刀,念尘伸手按住他的手:“这样就好,我爱吃厚点的。”

阿玄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雀跃,像得到了夸奖的孩子,低头继续切时,嘴角偷偷弯了弯。

鸡汤炖好时,雨停了。云松和苏苓从山外回来,手里提着刚采的野菌,进门就被香气勾得直吸鼻子。

“念尘师弟这手艺,快赶上忘尘师父了。” 云松放下野菌,看着桌案上摆着的四碗鸡汤,阿玄正拿着小勺子,小心翼翼地往念尘碗里舀山药,动作笨拙却专注。

念尘接过碗,往阿玄碗里夹了块鸡腿:“快吃,凉了腥。” 语气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眼角的余光瞥见云松欲言又止的神色,只当没看见。

他知道云松想说什么——墨渊的祭坛还在黑风谷,血祭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们不该这样安稳。可看着阿玄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汤,鼻尖沾着点油星的样子,念尘觉得,多偷几日这样的安稳,也不算错。

饭后,苏苓帮着收拾碗筷,灵芝拉着阿玄去看药圃里的月心草。那株从云栖镇带来的月心草,被阿玄种在了药圃中央,叶片上的银光在雨后的阳光下,亮得像撒了把碎星。

“阿玄小哥,你看它开花了!” 灵芝指着草心一朵极小的白花,惊喜地拍手。

阿玄的眼睛亮了,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月光。他忽然转头,看向竹屋门口的念尘,大声说:“念尘!花!”

声音里的雀跃像山涧的泉水,叮咚作响。念尘靠在门框上,看着他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颊,笑着点头:“看到了,很漂亮。”

夕阳西下时,念尘坐在老松树下练剑。竹剑在暮色里划出淡淡的青光,招式是清玄教的基础剑式,却被他练得柔中带刚,像山雨过后的溪流,既藏着守护的温柔,又带着不容侵犯的锐劲。

阿玄坐在松树下的石头上,手里拿着根竹枝,跟着剑影比划,嘴里念念有词:“剑要快……心要静……” 是那日在柴房里脱口而出的口诀,他记不太清出处,却觉得念起来很顺。

念尘的剑势缓了缓,余光里,阿玄的竹枝划过地面,留下浅浅的痕迹,像极了当年清玄教他练剑时,在雪地上划下的剑路。他忽然收剑,走到阿玄面前,将竹剑递给他:“试试?”

阿玄愣住了,看着竹剑上温润的光泽,又看了看念尘,摇了摇头:“我……不会。”

“我教你。” 念尘握住他的手,将竹剑放在他掌心,手指穿过他的指缝,握住剑柄,“像这样,手腕放松,剑尖要稳。”

阿玄的手被他裹在掌心,能感受到他指腹的薄茧和沉稳的力道,脸颊忽然变得滚烫,连呼吸都乱了几分。他跟着念尘的力道,将剑缓缓抬起,剑尖在暮色里抖了抖,却终究没有歪。

“很好。” 念尘的声音落在他耳边,带着山风的清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阿玄很聪明。”

阿玄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只是更用力地跟着他的动作,将剑刺向远处的一块青石。竹剑碰到石头,发出“笃”的轻响,两人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一幅淡墨画。

夜里,山风穿过竹林,带着梅树的清香。念尘坐在灯下翻古籍,阿玄靠在他肩上,看着书页上的药草图谱,手指在“赤血藤”三个字上轻轻点了点:“这个……止血。”

“嗯。” 念尘翻到下一页,指着一株“凝露草”,“这个能安神,你昨晚睡得不安稳,明天采些回来泡茶。”

阿玄点了点头,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着他的衣襟,那里有竹剑和药草混合的气息,让人安心。他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均匀,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梦到了药圃里的月心草。

念尘合上书,低头看着他的睡颜。烛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脖颈处的金色阵纹在烛光下,泛着极淡的光,像条温柔的锁链,将“清玄”的过往与“阿玄”的现在,轻轻捆在了一起。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阵纹上方,犹豫了很久,终究只是轻轻拂过他的发顶。

就这样吧。

就这样守着竹屋,守着药圃,守着怀里的人,哪怕只有几日,也够了。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落在桌案的药草上,凝露草的叶片上凝结出露珠,像谁的眼泪,晶莹剔透。念尘抱着阿玄,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或许就是这样——有药香,有月光,有身边人安稳的睡颜,便足够了。

至于黑风谷的祭坛,至于墨渊的血祭,至于那些躲不开的未来……

等天亮了再说吧。

至少此刻,青崖山的夜很静,竹屋的灯很暖,他怀里的人,睡得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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