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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与残识

青崖柏

墨渊的地宫藏在黑风谷最深处的溶洞里。

钟乳石倒挂在头顶,像无数把倒悬的利剑,滴落的水珠砸在石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混着若有若无的黑气,在空气里凝成粘稠的腥甜。地宫中央,竖着一根通体漆黑的石柱,柱身上刻满了吸食灵力的咒文,清玄就被铁链锁在柱上,白衣被黑气染得发灰,双目紧闭,眉头却死死皱着,像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乖,别怕。” 墨渊蹲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碗泛着灰光的药汁,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喝了它,就再也不会头疼了,再也不用记那些麻烦的事了。”

药汁里飘着细小的黑色虫豸,是用腐心散和忘忧草熬成的邪药,能一点点腐蚀修士的识海,最终让其变成只会吃喝的痴傻傀儡。这是墨渊寻了三十年的方子,他以为,只有这样,清玄才会彻底属于他,眼里不会再有药草、不会再有世人,甚至不会再有“思考”,只需要像物件一样被他拥有。

清玄的睫毛颤了颤,嘴唇抿得很紧,似乎本能地抗拒。他的意识像被浓雾笼罩的沼泽,清醒的片段越来越少,只剩下身体深处传来的寒意——那是灵力被抽离的痛感。

石柱底部的阵法正缓缓运转,淡金色的灵力从清玄体内渗出,顺着咒文流入地宫深处的一个巨大鼎炉,炉里翻腾着黑色的火焰,将纯净的灵力炼化成墨渊需要的邪力。鼎炉上方的石壁上,刻着一张覆盖半壁江山的地图,青崖山被朱砂圈出,旁边写着“阵眼”二字——他要借清玄的灵力,彻底激活青崖秘录的邪阵,颠覆正道,建立只属于他的秩序。

“你看,” 墨渊抚摸着清玄冰冷的脸颊,眼神狂热,“你的灵力在帮我,我们很快就能站在所有人之上了。到时候,没人再敢对你指手画脚,没人再敢分走你的目光……你只需要看着我,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

清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哼声,像是在反驳,又像是在痛苦地呻吟。他的指尖在袖中蜷缩,无意识地画着凝露草的形状——那是念尘教他认的第一株药草,叶片上的露珠总让他想起念尘递来的温水,带着干净的暖意。

“还在想他?” 墨渊的眼神骤然变冷,猛地掐住清玄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我把你变成这样,就是为了让你忘了他!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牵挂!”

黑气顺着他的指尖涌入清玄体内,识海的刺痛瞬间加剧,清玄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青崖山的雪,竹屋的灯,念尘递来的山药粥,还有……墨渊黑袍下的冷笑。

“念……尘……”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带着穿透黑气的执念。

墨渊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将药碗砸在地上,瓷片四溅,黑色的药汁溅在清玄的白袍上,像绽开的毒花:“不识抬举!”

他转身走向鼎炉,指尖在炉壁上划过,阵法的光芒骤然变亮,吸食灵力的速度加快了数倍。清玄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嘴唇失去血色,原本流转着微光的灵力,此刻像被狂风撕扯的绸缎,不断断裂、消散。

“清玄,这是你逼我的。” 墨渊的声音从鼎炉边传来,带着冰冷的决绝,“既然你忘不了,那我就彻底打碎你的识海,让你连‘念尘’这两个字都记不住。”

他抬手结印,地宫顶部的钟乳石忽然渗出黑色的汁液,顺着石壁流下,在清玄周围汇成一个小型的阵法,阵纹亮起时,发出刺耳的尖啸,直刺清玄的识海核心——那是专门摧毁修士灵智的“蚀魂阵”。

清玄的身体猛地弓起,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双目猛地睁开,却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混沌的白。他的灵力在这一刻剧烈暴走,不是反抗,而是濒死的挣扎,纯净的金光与蚀魂阵的黑气碰撞,在地宫中央炸开刺眼的光团。

“就是这样……” 墨渊站在光团外,脸上露出痴迷的笑容,“把你的灵力都给我……把你的一切都给我……”

鼎炉里的邪火越烧越旺,石壁上的地图开始泛起红光,青崖山的标记尤其刺眼——他的野心不止于拥有清玄,更要借清玄的灵力,掌控青崖秘录的力量,让整个修真界都匍匐在他脚下。清玄的灵力是钥匙,是燃料,是他通往王座的垫脚石。

而清玄,在蚀魂阵的侵蚀下,意识正一点点沉入黑暗。识海深处,那些被遗忘的画面在最后时刻疯狂闪现:念尘小时候跌进冰窟时冻得发紫的脸,药圃里第一株凝露草开花时的微光,云松磕破头时他递过的药膏,苏苓父亲送来的紫心草种子……还有,墨渊当年站在青崖山巅,黑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问他“我和天下,你选哪个”时,他沉默着转身去看药圃的背影。

原来他不是对谁都好,只是他的“好”,从来都不包括偏执的占有。

“念……尘……” 清玄的嘴唇再次翕动,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清明,像即将熄灭的烛火,拼尽最后一丝光亮,“救……”

话音未落,蚀魂阵的尖啸陡然拔高,他的头猛地向后撞在石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双目再次闭上,彻底没了声息。只有脖颈处的金色阵纹,还在微弱地闪烁,像不甘心熄灭的星火。

“终于安静了。” 墨渊满意地笑了,他走到清玄面前,伸手探向他的识海——一片混沌,没有了清玄的清冷,没有了阿玄的依赖,只剩下空白的、等待被填满的虚无。

他要的傻子,终于成了。

就在这时,地宫入口传来剧烈的震动,伴随着念尘嘶哑的怒吼:“墨渊!你把他怎么样了?!”

墨渊转身,看着冲破石门的念尘,看着他眼底焚尽一切的疯狂,忽然笑了:“你看,我把他变得多乖。” 他侧身让开,露出石柱上毫无生气的清玄,“他现在什么都不会想,什么都不会做,只会……”

话音未落,念尘的竹剑已带着青光刺到面前,剑风凌厉得像要劈开地宫的石壁:“我杀了你!”

“杀了我,谁来告诉你怎么救他?” 墨渊侧身避开,黑袍一挥,数道黑气缠住竹剑,“他的识海已经碎了,灵力也快被鼎炉吸光了……除了我,没人能让他再睁开眼。”

他凑近念尘,声音带着恶意的诱惑:“你不是想让他依赖你吗?现在他就是一张白纸,你想让他记起谁,他就记起谁;你想让他只看着谁,他就只看着谁……只要你归顺我,我可以分你一半他的灵力,让你永远守着这个‘阿玄’。”

念尘的剑势猛地一顿,心脏像被巨石砸中。墨渊的话像毒蛇,钻进他最阴暗的缝隙——是啊,只要师父活着,哪怕是傻子,哪怕需要依附他才能活下去,也好过冰冷的尸体。

可他看着石柱上毫无生气的清玄,看着他被黑气染灰的白衣,看着他脖颈处几乎熄灭的阵纹,那点动摇瞬间被滔天的恨意淹没。

这不是依赖,是亵渎。

他要的不是一个被摧毁的傀儡,是那个会对着药草笑、会笨拙地关心人、哪怕失忆也藏着温柔的阿玄。

“你的好意,我不需要。” 念尘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竹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青光,震散黑气,“我会救他,用我的方式。”

云松和苏苓随后冲进地宫,看到石柱上的清玄,苏苓发出一声痛呼,秦老者举起竹杖,杖头的灵芝雕纹亮起金光,开始破解蚀魂阵:“念尘,稳住他的灵力!鼎炉的邪火快灭了,他还有救!”

墨渊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地宫里回荡,带着疯狂的快意:“救?你们救得活他的命,救不回他的识海!他永远都是个傻子了!永远都记不起你了!”

鼎炉里的邪火在金光中渐渐熄灭,清玄体内的灵力流失速度放缓,可他依旧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反应。

念尘冲到石柱前,斩断铁链,将清玄紧紧抱在怀里。师父的身体冰冷得像块石头,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可当他的指尖触到清玄脖颈处的阵纹时,那微弱的金光忽然亮了亮,像是在回应他的触碰。

“师父,醒醒。” 念尘的声音哽咽,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清玄体内,“我带你回家了,回青崖山,种月心草,种蒲公英……你不是想种很多药草吗?我们一起种。”

清玄的睫毛颤了颤,没有睁开眼,嘴角却极轻地动了动,像在回应这个承诺。

墨渊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嫉妒和愤怒。他要的不是这样的“活着”,他要的是彻底的占有,是清玄眼里只有他一人的疯狂。

“既然你们这么想在一起……” 墨渊的黑气骤然暴涨,地宫开始剧烈摇晃,“那就一起去死吧!”

他冲向鼎炉,想引爆残留的邪力,与所有人同归于尽。念尘抱着清玄,抬头看向他,眼神里没有了疯狂,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这场以爱为名的掠夺,这场以守护为壳的执念,终究要在这地宫深处,做个了断。

而被念尘抱在怀里的清玄,在彻底的黑暗中,识海最深处,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青崖山的药圃里,小小的念尘举着木剑,对着蒲公英乱挥,他站在旁边,笑着说“剑要快,心要静”。

那道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光,刺破了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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