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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妄与残响

青崖柏

地宫的崩塌声里,念尘被一块坠落的钟乳石砸中后背,剧痛让他眼前发黑,竹剑脱手飞出,撞在石壁上断成两截。

他趴在冰冷的石地上,看着墨渊抱着清玄的背影消失在晃动的石门后,清玄的白衣在黑气中若隐若现,像一片即将被吞噬的雪花。

“师父——!” 他想嘶吼,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鲜血从嘴角涌出,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溪流,倒映着头顶不断坠落的碎石。

云松拖着受伤的腿爬过来,想拉他起身:“师弟,快走!地宫要塌了!”

念尘却像没听见,目光死死盯着石门消失的方向,眼底的疯狂被绝望碾碎,只剩下空洞的红,像被血浸透的雪。他败了,败得一败涂地,连守护的人都留不住。

苏苓和秦老者合力撑起结界,挡住坠落的石块,秦老者看着念尘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留得青山在,总有机会救回清玄先生。”

可念尘知道,没有机会了。墨渊带走了清玄,带走了他唯一的执念,像抽走了他的骨血,只留下一具空壳。

地宫彻底坍塌前,云松强行将念尘拖了出去。黑风谷的天空依旧是诡异的紫红色,鼎炉的邪火已灭,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不散的血腥味。念尘瘫坐在地上,看着地宫掩埋的方向,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石像。

三日后,墨渊的临时据点。

这是一座藏在山谷里的旧宅院,院墙爬满了黑色的藤蔓,院子中央的石桌上,摆着一壶清茶,雾气袅袅。

清玄坐在石凳上,白衣已被换过,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他的背挺得笔直,眉眼间依旧带着原本的清冷,只是眼神有些发直,盯着茶杯里的茶叶打转,像个初次见到茶的孩童,带着一种不协调的呆板。

他醒来已有两个时辰,除了刚睁眼时问了句“这是哪里”,就再没说过话。识海的损伤让他失去了所有记忆,连基本的情绪反应都变得迟钝,像一把被精心擦拭却失去锋芒的剑,只剩下空壳般的清冷。

墨渊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给他添茶,声音温柔得像春风:“清玄,尝尝?是你以前喜欢的雨前龙井。”

清玄的目光从茶杯移到墨渊脸上,没有焦距,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端起茶杯,小口抿了抿,动作机械,像在完成指令。

“好喝吗?” 墨渊追问,眼神里带着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要的不是痴傻的傀儡,是这个有着清玄原本模样、却只属于他的“新个体”。

清玄点了点头,依旧没说话,只是将茶杯放回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那是他以前品茶时的习惯,只是此刻动作僵硬,带着刻意模仿的痕迹。

墨渊的心微微安定,开始编织早已准备好的谎言:“清玄,你记不起事,是因为受了重伤。”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恰到好处的痛惜,“有个叫念尘的人,嫉妒你的天赋,对你下了毒,毁了你的识海,还想抢走你的灵力。”

清玄的睫毛颤了颤,似乎对“念尘”这两个字有微弱的反应,却想不起任何关联,只是眉头微蹙,像在处理一段陌生的信息。

“他很坏,” 墨渊加重语气,眼神变得锐利,“他接近你,对你好,都是为了你的灵力。上次在地宫,他还想杀你,是我救了你。”

清玄的目光转向院门外,那里的藤蔓在风中轻轻晃动,像极了地宫石壁上的黑影。他的脑海里闪过一片模糊的红,还有一道撕心裂肺的呼喊,声音嘶哑,像含着血——那是念尘喊他“师父”的声音,只是此刻已辨不清情绪,只剩下莫名的烦躁。

“别想了。” 墨渊伸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清玄的手很凉,像山巅的雪,“有我在,不会让他再靠近你。”

清玄的手瑟缩了一下,想抽回,却被墨渊握得更紧。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抗拒,是原本性格里的疏离,只是因为失忆和呆板,没能转化成明确的动作。

“你以前……很信任我。” 墨渊放缓力道,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像在唤醒某种记忆,“我们一起在青崖山待过,你教我认药草,我帮你打理药圃……记得吗?”

这是半真半假的谎言。他们确实在青崖山共处过短暂的时光,只是那时清玄对他的疏离,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

清玄的眼神更加茫然,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终于挤出几个字:“不记得。”

墨渊并不气馁,反而笑了,笑容里带着势在必得的笃定:“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教你。” 他起身,指着院子角落的一小块空地,“你看,我给你留了地方,像以前那样种药草,好不好?”

那里的泥土被翻过,还放着一把竹制的药锄,锄柄光滑,像被人长期使用过——那是墨渊从青崖山竹屋偷来的,清玄以前常用的那把。

清玄的目光落在药锄上,眼神亮了亮,带着一种本能的亲近。他站起身,走到空地边,拿起药锄,笨拙地往土里挖了一下——动作僵硬,却比刚才品茶时自然了些,像是身体深处残留的肌肉记忆在驱动。

墨渊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落在他发顶,镀上一层金边,像极了当年在青崖山药圃里的模样。只是这一次,清玄的眼里没有药草,没有世人,只有一片空白的、等待被他填满的虚无。

“以后,这里只有我们,” 墨渊的声音落在他耳边,带着蛊惑的暖意,“没有念尘,没有伤害,只有我和你,还有这些药草。”

清玄的动作顿了顿,药锄插在土里,他回头看向墨渊,眼神依旧呆板,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好。”

这声“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墨渊心中最隐秘的欲望。他知道,只要持续输入这些“记忆”,清玄会彻底相信他,会把他当成唯一的依靠,会忘了那个叫念尘的人曾在他生命里留下过任何痕迹。

而此刻,黑风谷外的山林里,念尘正靠在一棵老松树下,伤口渗血的布条被他攥得发黑。他的怀里揣着半块从清玄白袍上撕下的布料,上面还沾着淡淡的药香——那是他在坍塌的地宫里找到的唯一念想。

他能感觉到,师父还活着。

那种血脉相连的悸动,像埋在土里的根,即使隔着千山万水,也能感受到微弱的搏动。

他要去找他。

哪怕耗尽灵力,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把那个被谎言包裹的清玄,从墨渊的虚妄里,一点点拉回来。

风穿过松林,带来远处山谷的气息,念尘握紧了断剑的残片,眼神里重新燃起微弱却执拗的光。

这场关于记忆与占有、真相与谎言的战争,才刚刚进入最残酷的阶段。而那个在院子里笨拙种药草的清玄,指尖的泥土里,正悄悄冒出一丝极淡的金光,与他脖颈处的阵纹遥相呼应——那是属于“念尘”的灵力残留,像一颗不甘熄灭的火种,藏在记忆的灰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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