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宋静怡,不会善罢甘休的。诬陷不成,立刻调转枪口,去调查沈溯最脆弱的过去。
7岁那年发生的事故以及背后可能背负的沉重枷锁。
顾星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沈溯是她的“工具人”不差,但是宋静怡要是敢把刀桶向沈溯,她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一种被冒犯的愤怒,甚至是....一种恐慌。
他不能出事!至少在扳倒宋静怡之前,在她身边他必须要好好的!
当务之急只有两件事:
第一,彻底摁死赵磊这条线,坐实宋静怡诬陷的罪名,让她暂时在公司无法兴风作浪。
第二,弄清楚宋静怡在江城晚报到底在调查什么,还有她到底想用这个事来干什么。
顾星澜拿起电话拨给林笙,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冽。
顾星澜笙笙,现在需要你帮我立刻做三件事:一、让法务部接受赵磊的案子,咬死他是盗窃、伪造文件、商业诽谤,重点查他账户流水和与宋静怡的全部通话记录,包括加密渠道,我要完整的证据链。
顾星澜二、通知公关部,针对今天的事情,准备一份措辞强硬的声明,特别强调集团对内部腐败零容忍,已经移交司法机关处理,同时,话里话外要暗示整个事情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顾星澜三、帮我查江城晚报资料室近一周的访客记录,特别是调阅过7-10年前本地社会新闻或溺水事故报道的访客。
电话那头的林笙精神一振。
林笙明白!星澜,你没事吧,今天吓死我了。
顾星澜放心,死不了。记得动作要快。
挂断电话后, 顾星澜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杯温水上。
沈溯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杯子上。
她鬼使神差的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凉了。带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和薄荷混合的味道...
很淡,像是他从他身上沾染过来的。
她蹙了蹙眉,放下杯子。开始在办公室里踱步。
沈溯那句“我游泳比较快”反复在耳边回响。
他指的是什么?是他的身份带来的便捷权限?还是...他背后可能有无限的资源?资源?
这时顾星澜突然想起了沈溯和林律师之间好像很有默契的样子。
想到林羡,顾星澜心头又是一动,这位林律师好像对沈溯的身体状况也格外上心。
领证时要体检报告,今天沈溯刚走,林羡的微信就进来了。
林羡沈溯的肩伤报告电子版发我一份,信托后续流程需要补充健康证明。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但是顾星澜总是觉得有点....过度关注了。
难道顶尖律师都是这么事无巨细?
她甩甩头,努力把这些杂念抛开。
眼下最重要的是沈溯那边,她点开沈溯的微信头像,手指悬空在键盘上,犹豫了几秒,最终只发过去一句话。
顾星澜赵磊的事,谢了。肩伤怎么样了?队医怎么说?
消息就这样石沉大海。
顾星澜等了又等,十分钟过去了。
她自嘲的勾了勾嘴角。人家刚帮她解了围,大概正忙着处理后续训练或者回去继续做理疗了,哪有空回她消息。
她收起手机,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电脑屏幕上堆积如山的邮件上。
国家队训练基地的理疗师内。
浓重的药油和热敷包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沈溯趴在治疗床上吗,赤裸着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但紧绷着,右肩胛骨附近一片明显的红肿。
队医陈叔手法娴熟的按压着紧张的肌肉群,眉头紧锁。
队医陈叔我说沈溯啊,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啊?刚做完负重核心,正是肌肉最疲劳脆弱的时候,你还给我来了个百米冲刺?你这右肩的深层肌肉群本来就劳损严重,稳定性很差的,这下好了,二次拉伤。下周的肩部稳定性测试你还想不想达标了?不是我唠叨你,世锦赛选拔就在眼前了。
沈溯知道了,陈叔。尽量恢复。
队医陈叔尽量?你拿什么尽量?冰敷!电疗!加压!未来三天的训练量减半,高强度的动作一律禁止,听见没有。
沈溯嗯,知道了。
老陈一边唠叨一边加重了手法,沈溯额角的汗珠瞬间又冒了出来,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脑海里闪过的却是顾星澜办公室门口,她被宋静怡等人围在中间时,那一瞬间孤立无援和强撑着的凌厉。
手机在旁边的凳子上震动了一下。
沈溯微微侧头,屏幕亮起,显示顾星澜的名字。
他费力的伸过左手,点开。
顾星澜赵磊的事,谢了。肩伤怎么样了?队医怎么说?
简短的两句话,没有多余的关心,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但谢谢后面紧跟着问了伤势...沈溯盯着手机屏幕,深邃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淡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微波澜。
他动了动手指,想要回复,老陈的大手又按了下去,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队医陈叔别乱动,还想不想好了?手机没收,专心治疗!
沈溯无奈,只好任由手机被没收。
傍晚,顾星澜处理完手头的紧急事务后,决定亲自去一趟江城晚报。
她换了身低调的的米白色休闲西装,戴了顶鸭舌帽,独自开车前往。
江城晚报的老楼带着被岁月侵蚀的痕迹。
资料室内弥漫着纸张霉霉的味道。
顾星澜亮出澜耀集团特别顾问的身份(一个虚职,但是名头好用啊),表示想查阅一些关于本市水上安全教育的旧报道作为公益活动的参考资料。
负责资料室的是个头发花白、带着厚厚眼睛的老管理员周伯。他慢吞吞的拿出登记本让顾星澜进行登记。
资料管理员周伯这一周还不少来查阅水上项目的呢,你们是一起的吧,姑娘。现在还热心做公益事业的不多喽。来,在这签字。
顾星澜伯伯,之前也有人来过吗,是最近一周吗?
资料管理员周伯我看看访客记录,哦,昨天下午来过的,是调阅了2001年7月9日的本地社会新闻的合订本。
顾星澜具体张什么样您还记得吗?
资料管理员周伯是个女的,挺年轻的,也是和你一样说是要做公益活动。姓……姓什么来着?登记的是……赵,对,赵小姐。
赵?宋静怡的表侄女?还是随便编的姓?顾星澜不动声色的在心里琢磨着。
顾星澜她主要看了那个报道,您有印象吗?
资料管理员周伯哎,年纪大了记不清了,但是她呆了挺久的,复印了好几页走……好像……是跟一个什么游泳馆的溺水事故有关?那会儿夏天,这类新闻不少。她复印的那几页,我好像有点印象,标题挺惨的……好像是说一个小男孩……没救回来?唉,造孽啊……
周伯摇着头,一脸唏嘘。
溺水事故!小男孩没救回来!
沈溯7岁那年!他哥哥!
顾星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宋静怡果然查到了!而且拿到了当年的新闻报道复印件!她要用这个做什么?
把沈溯描绘成“害死哥哥的幸存者”?利用公众的同情心和猎奇心,摧毁他“泳坛神话”的光环,连带打击她顾星澜?
顾星澜周伯,那份报道能让我看看吗?我们做安全教育,也想了解一些典型案例。
资料管理员周伯这个……不合规矩啊小姑娘。人家复印走的,我这没留底了。合订本都归库了,今天也拿不出来。
线索似乎断了。
顾星澜心中焦急,面上却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又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确认周伯这里再挖不出更多信息后,才告辞离开。
坐回车里,顾星澜握着方向盘,双手冰凉。
宋静怡拿到了报道,下一步会做什么呢?
找水军炒作?在董事会上发难?还是直接发给媒体?
手机震动,是林笙。
林笙星澜,查到了,宋静怡的表侄女赵月,昨天下午去了江城晚报,她是以江城大学社会学研究院的名义登记的,另外,赵磊的账户昨天凌晨有一笔50万的匿名汇款,来源是境外空壳公司,正在追查最终源头,但大概率跟你后妈脱不了干系!法务部现在已经正式报警了!
顾星澜好。盯着宋静怡和她身边的所有人。还有,查查最近宋静怡有没有和什么八卦媒体接触。
林笙明白
顾星澜挂了电话,发动车子。
夜色中的江城灯火璀璨,她却感到一阵疲惫和沉重。
她再次点开沈溯的微信,上一条消息依然没有回复。
她犹豫片刻,又发了一条。
顾星澜宋静怡的人昨天去了江城晚报,拿到了溺水事故的报道复印件。目标是你。小心。
消息发出去,依旧没有回音。顾星澜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这个沈溯,到底在干什么?
此刻的沈溯,刚刚结束一轮痛苦的理疗,正靠在椅子上。肩部的疼痛和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手机终于回到他手里,屏幕上有两条顾星澜的未读消息。
他先点开手机,第一条,看到她询问伤势,眼神微动。
第二条,看到“江城晚报”、“溺水事故”、“目标是你”这几个字眼时,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冷了下去,仿佛瞬间从疲惫的运动员切换成了蓄势待发的猛兽。幽深的眼底翻涌起压抑多年的寒冰与痛楚。
他沉默了几秒,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回复了顾星澜的第一条消息,却对第二条只字未提。
沈溯队医说死不了。训练照旧。
然后,他盯着顾星澜发来的第二条信息,眼神锐利冷漠。他点开另一个联系人——“林羡”。
林羡妈,宋静怡拿到了当年的报道,她动手了。
几乎是下一秒,林羡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冷静得像在分析一份案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羡知道了。资料原件在我这里,当年所有能公开的信息都经过处理。她手里的复印件,翻不起大浪。但是阿溯,她查这个,目的不仅是毁你名誉,更深的是想挖沈家的旧事,搅浑水,最终目标还是星澜的股权和你代言带来的影响力。你专心训练,这件事,交给我和你爸处理。记住,在媒体面前,一个字都不要提。
沈溯嗯。
林羡还有,你的肩伤报告我看了。再这么逞强,我让队里停你一个月训练。
沈溯捏了捏眉心。
沈溯……知道了。
挂了电话,沈溯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哥哥苍白的小脸,冰冷刺骨的池水,父母悲痛欲绝的眼神,周围人“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的无声诘问……
那些被他死死压在记忆深渊的画面,因为宋静怡的举动,再次狰狞地翻涌上来。
他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他需要水。只有在水里,他才能暂时忘记这些沉重的枷锁。
他起身,无视肩部的刺痛,抓起训练包,径直走向深夜的游泳馆。
冰冷池水包裹身体的瞬间,那蚀骨的寒意和窒息感仿佛再次袭来,但他没有停下,而是像一把破开水波的利刃,猛地扎入水中,用近乎自虐的速度向前冲去。
只有在水里拼命地游,才能压住心头那头名为愧疚和恐惧的凶兽。
顾星澜开车回到公寓楼下,才看到沈溯那条言简意赅的回复。
“队医说死不了。训练照旧。” 后面那句关于宋静怡的警告,他像没看见一样。
顾星澜死不了?训练照旧?
顾星澜简直气笑了,这人骨头是铁打的吗?她用力按了电梯按钮,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更增加了。
电梯到达她所在的楼层,“叮”一声打开。她刚踏出去,脚步猛地顿住。
楼道感应灯的光线有些昏暗,她公寓门口的脚垫旁,放着一个白色的小药瓶。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
顾星澜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才蹲下身,用纸巾小心地捏起药瓶。
瓶身冰凉,里面装着几颗白色的药片。
这绝不是她或者物业的东西!谁放的?宋静怡的警告?
她拧开瓶盖,凑近闻了闻,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薄荷混合着某种镇痛药的味道钻入鼻腔。
和下午沈溯水杯上残留的味道一模一样!
沈溯的药?怎么会掉在门口?
他来过?在她去晚报的时候?他来做什么?为什么药瓶会掉在这里?他的肩伤……难道严重到需要随身带止痛药了?
顾星澜捏着那个小小的药瓶,站在寂静的楼道里,看着对面沈溯那扇紧闭的、毫无声息的房门,第一次感到一种深切的茫然和……一丝隐秘的担忧。
这场始于算计的关系,似乎比她预想的更牵扯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