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溯来过。他来做什么?为什么药瓶会掉在这里?是疼痛难忍时掏药不小心掉了,还是……别的?
顾星澜只觉得脑子里乱乱的,宋静怡阴险的嘴脸、沈溯埋在水下的近乎自虐的训练、还有沈溯的回死不了的平静和冷漠、以及现在握在手里的药瓶....各种画面和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烦意乱。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乱想,她打开房门回到自己的公寓。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城市霓虹照进来的一点微弱光亮。
她没有开灯,径直走向吧台,倒了一杯冰水,仰头灌下去大半杯。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浇灭了心头的烦躁。
她将药瓶放在吧台上,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端详。
瓶身光滑,没有任何文字和图案,里面的白色小药片看起来平平无奇。
她不是药理专家,但是那股特殊的味道,和下午在沈溯身上的闻到的以及之前在游泳馆更衣室附近闻到的味道高度重合。
顾星澜这药,十有八九就是沈溯的,而且是强效的。
顾星澜疯子
顾星澜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沈溯的逞强,还是在骂自己莫名其妙的担心和不安。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笙发来的加密邮件。她点开,快速浏览。
林笙星澜,查到了。接触赵月的那个媒体是“江城八点半”,专门挖豪门和名人的秘密和黑料的,手段下作,只要是给钱就办事。他们的主编和宋静怡的表哥赵衡有旧交。
林笙另外,赵月的电脑记录显示,她从江城晚报回来之后,立刻就发送了一个加密邮件,接收方是一个临时注册的海外邮箱,暂时追踪不到,内容应该就是那些报道的复印件。
顾星澜眼神瞬间变得冷冽。宋静怡的动作真快!
顾星澜盯死这个媒体,查他们的所有银行流水和通讯记录,还有,想办法拿到那个邮件中的内容。
顾星澜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的敲击着。沈溯知道了吗?林律师说她会处理,为什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此时的顾星澜只觉得心里好堵得慌。
视线再次落在那个药瓶上,一个念头不受控的冒出来:他的肩伤,到底多严重?之后还能照旧参赛吗?
顾星澜不假思索的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沈溯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忙音,一声、两声.......直到自动挂断,一直无人接听。
顾星澜放下手机,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说不明道不明的情绪窜上来,她抓起药瓶。转身出门。
”咚咚咚“她抬手敲门,力道不小,但是一直没人开门。
顾星澜沈溯!开门!
依旧是一片死寂。
难道还没回来?还在训练馆?
顾星澜皱眉,正犹豫着要不要给林律师打电话,门内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闷哼。
顾星澜的心猛地一紧!不再犹豫,她立刻去摁门上的密码锁,沈溯的生日?不对。她的生日?不对。结婚的日子?更不对。她脑海中飞快闪过几个数字,手指本能的按了下去---20010709,沈溯哥哥溺水,也是他获救重生的日子。
”滴“一声轻响,门开了。
顾星澜的猛地推开门,客厅没有开主灯,只有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沈溯半跪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一只手死死的撑住沙发边缘,另一只手无力的垂着,额头抵在沙发坐垫上,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他赤裸着上半身,他的右肩,原本红肿的区域,此刻肿胀的异常明显,皮肤透着不正常的深红,肩胛骨附近的肌肉痉挛般抽搐着。
他脚边,是翻倒的药瓶,几颗白色的小药片滚落在地毯上。显然,他试图拿药,却因为剧痛和脱力而失手打翻了。
听到开门声,沈溯猛地抬起头。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几缕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那双总是冷峻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被撞破狼狈的错愕,以及一丝极力想维持尊严的冰冷的怒意。
沈溯...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他试图直起身,但右肩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差点再次摔倒。
顾星澜被眼前的景象定在原地。她见过他在泳池里劈波斩浪的矫健,也见过他在董事会上冷静回击的沉稳,甚至还见过他捏着是钥匙扣时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眼神...却从来都没见过他现在这样狼狈、脆弱、被痛苦击垮的样子。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麻。那股无名火瞬间被浇灭,只剩下担忧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揪心。
顾星澜没有理会他冰冷的逐客令,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目光落在他那肿胀的吓人的右肩上。
顾星澜这就是你说的死不了?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怒意。
沈溯别开脸,下颌线绷得死紧,汗水沿着脖颈滑落,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沈溯不关你的事,出去!
他挣扎着想用左手去够地上的药片,动作牵动右肩,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额角的汗珠滚落得更急。
顾星澜看着他疼得煞白的脸,再看地上那几颗小小的白色药片。
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却因为她的闯入而无法触及。
一股强烈的冲动压过了所有的顾虑和两人之间那层交易的关系。
她没再说话,直接伸出手,不是去碰他,而是迅速小心地捡起散落在地毯上的几颗药片,然后拿起那个翻倒的空药瓶,拧开瓶盖。
她将药片倒在瓶盖里,又起身去厨房接了半杯温水。
整个过程,她没有再看沈溯,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回到他身边,顾星澜蹲下,将盛着药片的瓶盖和那杯温水递到他左手边。
顾星澜把药吃了。
她的语气平静中夹在一种不容反驳的命令。
沈溯猛地转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屈辱、愤怒,还有一丝被看透最的难堪。
沈溯顾星澜!我说了不关你事!拿走!
顾星澜沈溯!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逞强给谁看?宋静怡的刀都快架你脖子上了,你还有空在这个你的肩膀较劲儿?怎么,你是想废了这条胳膊,彻底告别泳池,让宋静怡来看你笑话吗,让那些等着踩你的人都称心如意吗?
顾星澜的话像冰冷的刀子,精准的刺中了沈溯心中最深的恐惧---失去游泳,失去在水里唯一能获得平静和掌控的感觉,重新变回那个背负着哥哥的枷锁的一无是处的沈溯。
沈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神中翻涌的激烈情绪被瞬间冻结,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茫然。
他死死咬住下唇,左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伸向顾星澜递来的药片和水杯。
顾星澜看着他艰难地吞下药片,又喝了小半杯水,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了一丝。
她沉默地移开视线,站起身,走到客厅角落的储物柜前。
她记得上次来时,看到过里面有医药箱。
她打开,里面东西很齐全,绷带、止痛喷雾都有。
又从冰箱拿了一个冰袋,走回沈溯身边,他靠在沙发边缘,闭着眼,药效似乎还没那么快起作用,他紧蹙的眉头和急促的呼吸看出来他仍在忍受巨大的疼痛。汗水浸湿了他的睫毛,在昏黄的灯光下,竟显出几分脆弱的易碎感。
顾星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
顾星澜队医说怎么处理急性拉伤?冰敷加压?
沈溯没有睁眼,只是点了下头。
沈溯嗯。
顾星澜小心翼翼地将冰袋覆盖在他肿胀的右肩胛骨。
冰冷的触感让沈溯的身体猛地一颤,肌肉瞬间绷紧。
顾星澜能感觉到他皮肤下滚烫的温度和肌肉痉挛的跳动。
她深吸一口气,忽略指尖下传来的异样触感和他压抑的呼吸声,拿起绷带,开始小心地、一圈一圈地将冰袋固定在他的肩膀上。
她的动作算不上多么熟练,但她小心的尽量避开明显的痛点,缠绕的力道也恰到好处,既起到加压作用,又不至于让他更疼。
整个过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剩下沈溯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以及绷带缠绕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汗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感。
当顾星澜打好最后一个结,沈溯的身体也稍稍放松了一丝,紧蹙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
顾星澜站起身,去卫生间拧了一条湿毛巾,递给他。
顾星澜擦擦汗。
沈溯缓缓睁开眼睛。药效和冰敷缓解了巨大的疼痛,但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擦脸和脖子。
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向顾星澜,里面的冰冷怒意已经褪去,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一种复杂的审视。
沈溯…谢谢。
顾星澜不必谢。各取所需。
她下意识地用了两人之间最常用的那个词,语气却不像以往那样带着刻意的疏离,反而显得有些生硬。
她避开他的视线,弯腰收拾好医药箱,放回原处。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
顾星澜站在吧台边,背对着沈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台面。
顾星澜江城八点半的主编张伟,是宋静怡表哥的老相识。赵月昨天把从晚报拿到的报道复印件,已经发给了他们。宋静怡要动手了,目标是你七岁那年的事。
她终于说出了这个坏消息。
沈溯靠在沙发边,闭着眼,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冷漠的平静。
沈溯林律师,说她会处理。
顾星澜她怎么处理?把那些报道压下去?就算压下去,流言呢?宋静怡不会只走媒体这一条路,董事会、股东…她有的是办法让这件事发酵!沈溯,那是你的过去!是你…
顾星澜的声音顿住了。“是你最深的伤口”这几个字,她终究没能说出口。
沈溯却猛地睁开了眼,目光锐利的看向她,带着一种被彻底触碰到底线的冰冷和警告。
沈溯顾星澜,我的过去,我自己会负责。你只需要管好你的澜曜。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那瞬间竖起的冰冷屏障,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固。
顾星澜被他眼中的寒意看得窒息,心口那股刚压下去的烦躁瞬间又涌上来,还夹杂着一丝被拒绝的难堪。她深吸一口气,抓起吧台上那个属于沈溯的空药瓶。
顾星澜好!我管好我的澜曜!沈先生,你的药!下次别再掉到别人家门口了!
她将药瓶重重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然后,她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房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空间。
沈溯维持着靠在沙发边的姿势,目光落在那个空药瓶上,又缓缓移向紧闭的房门。
肩膀上冰袋的寒意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压制着皮肉下的灼痛。
药效让疼痛变得迟钝,却增加了些许疲惫。
他疲惫地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她蹲在自己身边,小心翼翼为他冰敷缠绕绷带时,那低垂的睫毛和紧抿的唇线。还有她离开前,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受伤?
沈溯各取所需....
他低声重复着她最后那句话,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药片带来的麻木感,似乎也蔓延到了心口。
而对门的公寓里,顾星澜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
黑暗中,她摊开手掌,那枚小小的银色钥匙扣戒指,不知何时又被她紧紧攥在了手心,硌得手掌心生疼。她看着它,眼神复杂难辨。
宋静怡的刀就悬在头顶,盟友沈溯又封闭心扉拒绝沟通,而她自己……似乎也开始在这场交易里,失控地踩进了一片无法预知的深水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