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刺得林阮鼻腔发痛。她攥着那两枚玫瑰金吊坠，穿过凌晨三点空荡荡的走廊。重症监护区的灯光惨白，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长得像鬼魅。

"小姐。"李叔拦住她，眼下挂着两轮青黑，"董事长刚睡着。"

林阮从玻璃窗看进去。父亲左腿打着石膏，氧气面罩下那张总是威严的脸此刻显得苍老脆弱。她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一份文件，封面印着风奕集团的logo。

"车祸怎么回事？"她压低声音。

李叔眼神闪烁："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已经..."

"我要看监控。"林阮打断他，"完整的。"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声。林阮转头，看见韩婷的父亲——交警大队的韩队长大步走来，制服笔挺得与这个混乱的夜晚格格不入。

"阮阮。"韩队长递过一个U盘，"你要的东西。"他瞥了眼病房，压低声音："但有些事，你该先问问你父亲。"

林阮握紧U盘，金属棱角硌得掌心发痛："比如？"

"比如二十年前，林氏实验室到底在研究什么。"韩队长意味深长地说，"比如为什么风奕集团会突然对你家感兴趣。"

李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韩队，孩子还小..."

"十七岁，不小了。"韩队长拍拍林阮肩膀，"尤其是林家的女儿。"

林阮盯着U盘，突然意识到这可能不仅仅是一场车祸。她想起讣奕房间里那些照片，想起他说"有人不希望林氏和风奕重新联系"。如果父亲的车祸真是人为...

"谢谢韩叔叔。"她将U盘塞进校服口袋，"我能单独陪爸爸一会儿吗？"

等两人离开，林阮轻轻推开病房门。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像是某种倒计时。她走到床边，突然发现父亲已经醒了，正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看着她。

"阮阮。"林父声音嘶哑，"这么晚..."

"讣奕是谁？"林阮单刀直入。

父亲瞳孔骤缩。这个微小的反应让林阮确信——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风奕集团的少爷。"林父最终叹了口气，"你见到他了？"

"他告诉我，我们本该是青梅竹马。"林阮掏出两枚吊坠，"这是真的吗？"

林父挣扎着坐起来，疼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事情很复杂..."

"爸爸！"林阮声音发抖，"有人想杀你，而我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父亲瞬间苍白的脸。他伸手想摸女儿的头，却在半空停住："风奕和我们...曾经亲如一家。直到那场爆炸。"

"实验室爆炸？讣奕也提到这个。"

"那不是意外。"林父眼中闪过林阮从未见过的恐惧，"有人...篡改了数据。当时我和风奕董事长正在合作一个项目，能改变人类记忆的..."

门突然被推开。护士推着药车进来："探视时间结束了。"

林阮起身时，父亲抓住她手腕："离讣奕远点。"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风奕家的人...都不简单。"

雨又下了起来。林阮站在医院门口，任由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父亲的话像拼图碎片，而她还缺少最关键的那几块。手机震动，韩婷发来消息：「阮阮！查到了！风奕集团最近在大量收购神经科技公司！」

神经科技...改变人类记忆...林阮心跳加速。她掏出U盘，医院对面的24小时网吧还亮着灯。

包厢里，林阮插入U盘。行车记录仪视频比韩婷发来的更完整——车祸前十分钟，父亲的车在等红灯，后视镜里出现一辆黑色奔驰。驾驶座上的男人戴着鸭舌帽，但抬手调整后视镜时，露出手腕上熟悉的电子纹身。

和讣奕家保镖一样的纹身。

视频最后几帧，货车撞上来后，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从奔驰下车，对着燃烧的车祸现场...鞠了一躬？

林阮后背发凉。这不是意外，而是一场仪式般的谋杀。她正要关闭视频，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父亲的车祸前，曾接了一个电话。通过唇语辨认，他说的是："风奕，你终于出手了。"

风奕？讣奕的父亲？

手机突然响起，陌生号码。林阮犹豫片刻，接起来。

"看够了吗？"讣奕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比雨夜更凉。

林阮浑身绷紧："你在监视我？"

"我在救你。"讣奕轻笑，"转头，看窗外。"

林阮猛地回头。网吧对面的巷子里，两个黑影正朝这边张望。其中一人举起对讲机，手臂上的电子纹身在霓虹灯下泛着冷光。

"现在，慢慢走出网吧。"讣奕声音冷静，"别跑，别回头。"

林阮喉咙发紧："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这个。"电话那头传来一段录音——是她和父亲在病房的对话。"如果我想害你，"讣奕说，"这段录音现在应该已经在某些人手里了。"

林阮咬咬牙，抓起背包。推开网吧玻璃门的瞬间，雨声骤然放大。她假装漫不经心地走向地铁站，余光却瞥见那两个黑影跟了上来。

"接下来呢？"她低声问。

"地铁站C口，红色摩托车。"讣奕说，"钥匙在左排气筒。"

心跳如鼓。林阮加快脚步，雨水打湿了运动鞋。身后脚步声也越来越急。就在她即将到达C口时，一只戴皮手套的手猛地拽住她背包！

"林小姐。"陌生男声在耳边响起，"有人想见你。"

林阮肘击对方腹部，趁机挣脱。背包带子断裂，U盘和吊坠哗啦散落一地。她顾不得捡，拼命冲向那辆红色川崎。指尖刚碰到钥匙，就被人从后勒住脖子。

"别动。"男人冷笑，"否则——"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雨幕中袭来。讣奕的侧踢精准命中对方太阳穴，那人像破布娃娃般飞出去。另一个袭击者拔出匕首，讣奕却更快——他格挡、擒腕、过肩摔，动作行云流水。匕首落地时，林阮看清了他小臂内侧的电子纹身，正泛着幽蓝的光。

"上车！"讣奕捡起吊坠塞给她，自己跨上摩托。林阮迟疑半秒，跳上后座。引擎轰鸣中，摩托车如离弦之箭冲进雨夜。

冷风夹着雨点抽在脸上。林阮不得不抱住讣奕的腰。少年后背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衬衫传来，心跳声竟比引擎还要震耳。她低头，发现他右手腕有道新鲜血痕。

"你受伤了！"她喊道。

讣奕头也不回："抓紧。"

摩托车在小巷中穿梭，最终停在一栋废弃工厂前。讣奕熄火，摘下头盔。雨水顺着他锋利的颌线滑落，睫毛上挂着水珠，在月光下像碎钻般闪烁。

"这是哪？"林阮警惕地环顾四周。

"安全屋。"讣奕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暂时。"

屋内出乎意料地整洁。简易工作台上摆着三台显示器，墙上贴满林氏集团的资料照片。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的白板，上面用红笔画着复杂的关系图，中心位置贴着林父和风奕董事长的合影。

林阮浑身发冷："你果然在监视我家。"

讣奕扔来一条干毛巾："擦干头发。"他走向医药箱，"那些人不是我派的。"

"那他们为什么有和你保镖一样的纹身？"

"因为纹身是集团安保部的标识。"讣奕卷起袖子给自己包扎，露出完整的电子纹身——一个缠绕着DNA链的匕首图案，"但今晚跟踪你的人，属于'清洁组'。"

林阮皱眉："什么意思？"

"专门处理'麻烦'的部门。"讣奕苦笑，"比如试图联系林氏的风奕成员...比如知道太多的林家女儿。"

林阮想起父亲的话——"风奕家的人都不简单"。她后退一步："你父亲想杀我爸爸？"

"不。"讣奕突然抓住她手腕，"是我父亲想保护你们。"

"保护？"林阮甩开他，"车祸视频里——"

"视频被篡改了。"讣奕点开平板，调出另一段录像。同样的车祸，但货车撞上前，父亲的车已经冒烟失控。"这才是原片。你父亲的车被人动了手脚。"

林阮盯着屏幕，大脑飞速运转。如果讣奕说的是真的，那么韩队长给她的视频...

"为什么？"她声音发抖，"为什么有人要杀我爸爸？还要嫁祸给你们？"

讣奕沉默片刻，走向白板。他取下中心照片，露出后面一张泛黄的设计图——林氏实验室平面图，某个区域用红笔圈出，标注"记忆矩阵"。

"因为二十年前，我们的父亲共同发明了一种技术。"他声音低沉，"能选择性删除或修改人类记忆。"

林阮如坠冰窟。她想起母亲偶尔的梦呓，想起自己总做同一个噩梦——白色实验室，刺耳的警报，还有被强行按在椅子上时看到的，玻璃窗外小男孩哭喊的脸。

"那个男孩...是你？"

讣奕眼神一暗："你终于想起来了。"

零碎的记忆突然串联。六岁那年，母亲突然带她离开海边，不是去度假，而是逃亡。他们在实验室地下室躲了三天，直到爆炸发生。再后来...是针头刺入皮肤的疼痛，和醒来后空白的记忆。

"他们...删除了我的记忆？"

"不止你。"讣奕指向白板上另一张照片——年幼的他和父亲站在实验室门口，神情凝重，"所有参与项目的人，记忆都被重置过。除了..."

"除了你父亲？"

讣奕摇头："除了我。我当时躲在通风管里，看到了全过程。"他卷起袖子，电子纹身突然亮起蓝光，"这是代价。为了保存真实记忆，我七岁就植入了第一代记忆芯片。"

林阮双腿发软，跌坐在椅子上。如果讣奕说的是真的，那么她过去十一年的人生，都建立在一个被精心构建的谎言上。父亲、母亲、甚至她自己...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因为时间不多了。"讣奕半跪在她面前，掌心向上摊开——是那枚刻着"LR♡FY"的钢笔笔帽，"明天，'清洁组'会正式接管这个任务。我们只有不到十二小时..."

"证明什么？"

"证明你父亲是无辜的。"讣奕握住她的手，"证明二十年前的爆炸另有隐情。最重要的是..."他声音轻下来，"证明我们之间的约定，不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

林阮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思绪纷乱。她该相信这个突然出现的"青梅竹马"吗？该相信那些逐渐复苏的、可能被篡改过的记忆吗？

窗外雨声渐歇。第一缕晨光透过铁窗照进来，落在讣奕脸上。少年睫毛上的雨滴在阳光下像融化的水晶，而他的眼神比任何语言都有说服力。

"我需要证据。"林阮最终说，"确凿的证据。"

讣奕笑了，眼角弯起温柔的弧度："那就跟我去个地方。"他起身拿来一件黑色夹克，"海边小屋，你六岁前住过的地方。"

林阮心跳漏了一拍。那个总在她梦里出现的，有着蓝色窗框和贝壳风铃的小屋？

"那里有什么？"

"答案。"讣奕帮她穿上夹克，手指不经意擦过她颈侧，引起一阵战栗，"以及...我每年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摩托再次轰鸣着冲进晨光中。林阮搂着讣奕的腰，脸颊贴在他后背。这一次，她没有抗拒这种亲密。风掠过耳畔，带着咸涩的海的气息。恍惚间，她仿佛又变回那个赤脚在沙滩上奔跑的小女孩，身后跟着一个总是笑着喊她"阮阮"的男孩。

而前方，是等待了十一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