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林阮的发梢滴落，在真皮座椅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她盯着手中那支钢笔，指腹反复摩挲着笔帽内壁的刻字。"LR♡FY"——她的名字缩写与一颗心，然后是讣奕的缩写。

"这算什么？"林阮咬住下唇，抬头望向三楼那扇漆黑的窗户。雨水模糊了视线，但她分明记得刚才那里还亮着灯。手机屏幕亮起，韩婷又发来一条消息：「阮阮，查到了！那辆劳斯莱斯登记在风奕集团名下！」

风奕集团？林阮皱眉。这个跨国企业近年才进入本省市场，主营高科技产业。父亲曾提过，风奕的幕后掌舵人极为神秘，连商业酒会都很少露面。

雨势渐大，敲打在车顶发出密集的声响。林阮攥紧钢笔，推开车门冲进雨中。梧桐巷的老楼没有电梯，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她停在302室门前，抬手就要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低沉的说话声。

"...照片都收好了？"一个陌生的男声。

"嗯。"是讣奕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冷峻，"她看见了钢笔。"

"太冒险了。"男声带着责备，"董事长说过——"

"我知道分寸。"讣奕打断对方，"请转告父亲，计划不会变。"

林阮屏住呼吸，身体紧贴在斑驳的墙面上。父亲？董事长？讣奕到底是什么人？她正想再靠近些，却不小心踢到了门口的伞架。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

门内的谈话戛然而止。

林阮心跳如鼓，转身就要逃跑，却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

"既然来了，"讣奕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湿漉漉的发梢，"不如进来喝杯茶？"

林阮猛地转身，后背撞上墙壁。讣奕只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越发冷白。楼道昏黄的灯光下，他垂眸看她，长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放开！"林阮挣了挣手腕，却被他握得更紧。少年掌心温度透过湿透的袖口传来，让她耳尖发烫。

讣奕轻笑一声，松开手："衣服湿了，会感冒。"他侧身让出通道，"里面有烘干机。"

林阮本该扭头就走，但好奇心战胜了理智。她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猫般走进屋内："我倒要看看，你藏了多少秘密。"

出乎意料，房间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简陋。虽然家具老旧，但收拾得一尘不染。原木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外文书籍，茶几上摆着一套青瓷茶具。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几幅水墨画，落款都是"风奕"二字。

"坐。"讣奕递来一条干毛巾，"我去泡茶。"

林阮没接，径直走向书桌。上面摊开的笔记本写满了复杂的数学公式，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她随手翻开一本参考书，扉页上赫然盖着"风奕集团图书馆"的印章。

"你们集团还管员工子女教育？"她故意问道。

讣奕动作一顿，茶壶升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你听到了多少？"

"足够多了。"林阮转身，突然发现书桌旁的矮柜上摆着一个相框。照片里，年幼的讣奕穿着小西装站在领奖台上，身旁的男人西装革履，面容与他有七分相似。"这是你父亲？风奕集团的董事长？"

讣奕放下茶壶，声音平静："如你所见，我不是什么特困生。"

"为什么要伪装？"林阮逼近一步，"为什么要收集我的照片？这支钢笔又是怎么回事？"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支百利金，"别告诉我这是巧合！"

讣奕注视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睛深不见底。雨水从林阮的发梢滴落，滑过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少年突然伸手，用拇指轻轻擦去她下巴上的水珠。

"你冷吗？"他问得突兀。

林阮愣住，随即恼怒地拍开他的手："回答我的问题！"

讣奕收回手，转身走向卧室："跟我来。"

林阮迟疑片刻，跟了上去。卧室门打开的瞬间，她倒吸一口凉气——整面墙贴满了照片，从她小学演出到初中毕业典礼，再到高中运动会的特写，时间跨度长达十年。照片上的她或笑或闹，有些角度明显是偷拍的，但更多像是私人珍藏。

"变态！"林阮后退一步，后背撞上坚实的胸膛。讣奕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双手撑在她两侧的墙面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仔细看，"他声音低沉，"这些照片的拍摄角度。"

林阮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少年近在咫尺的喉结移回照片墙。渐渐地，她发现了不对劲——很多照片的拍摄地点都是私人场合：她家的后花园、家族度假的马尔代夫别墅、甚至去年生日宴的VIP包厢。这些地方，普通狗仔根本进不去。

"这些...都是你拍的？"她声音发颤。

讣奕摇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廓："大部分是我父亲拍的。"

"你父亲？"林阮猛地转身，额头差点撞上他的下巴，"他为什么——"

"因为，"讣奕微微俯身，与她平视，"我们本该是青梅竹马。"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眼中复杂的情绪。林阮怔在原地，脑海中闪过父亲书房里那个从不让她碰的保险箱，以及每年六月母亲总会莫名低落的那几天。

"什么意思？"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讣奕直起身，从床头抽屉取出一个绒布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枚与她锁骨上一模一样的玫瑰金吊坠，只是花纹稍有不同。

"二十年前，林氏和风奕是战略合作伙伴。"他将吊坠放在她掌心，"这个信物，本该在我们出生时就交换。"

林阮盯着吊坠，胸口发闷。她想起父亲偶尔醉酒时念叨的"当年要是没出事"，想起母亲看着她跳舞时眼中闪过的哀伤。但更让她心惊的是，如果讣奕所言属实，为什么父母从未提起过？

"证明给我看。"她抬头，眼中满是倔强，"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为什么伪装成特困生接近我？"

讣奕沉默片刻，走向照片墙最中央。那里贴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两个婴儿被并排放在摇篮里，手腕上系着相同的红绳。照片一角标注着日期——2006年6月18日。

"这是我们出生一百天的合影。"他指尖轻抚相片，"第二天，林氏实验室发生爆炸，你母亲带着你消失了三年。"

林阮心脏狂跳。她确实有一段模糊的童年记忆，住在海边的小屋里，母亲总是半夜惊醒检查门窗。五岁那年，父亲突然出现，将他们接回了现在的家。

"后来呢？"她听见自己问。

"后来你回来了，但我们被警告不能接近你。"讣奕苦笑，"直到半年前，我偶然在舞蹈比赛上看到你..."

"所以你就转学来明德？"林阮打断他，"偷拍我？跟踪我？"她声音提高，"这算什么？变态跟踪狂的自我感动？"

讣奕眼神一暗："我只是想确认..."

"确认什么？"

"确认你还记不记得。"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记不记得我们六岁时的约定。"

林阮瞪大眼睛："什么约——"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少爷！"是之前那个男声，"董事长来电话，情况有变！"

讣奕表情骤变，迅速松开林阮："待在房里。"他快步走向门口，低声与来人交谈。林阮隐约听到"林氏""实验室""资料泄露"等零碎词语。

趁他们交谈之际，林阮的目光扫过房间。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翻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她的日常作息：「3月15日，阮在舞蹈室练到晚上9点，膝盖旧伤复发」「4月2日，阮数学考试故意交白卷，被老师留下谈话」...

这些记录细致入微，甚至包括她生理期那几天会特别暴躁。林阮又羞又怒，正想质问，却瞥见笔记最后一页的素描——那是她上周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样子，笔触温柔得不像话，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她今天笑了三次，都不记得我了。」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林阮恍惚记起，六岁那年海边确实有个玩伴，总爱用树枝在沙滩上画星星。那个男孩叫什么来着...小奕？

"林阮。"讣奕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站在门口，脸色凝重："你得立刻回家。"

"凭什么听你的？"她嘴硬道，却不由自主走向他。

讣奕突然伸手，将她耳边一缕湿发别到耳后："因为，"他指尖擦过她耳垂，引起一阵战栗，"你父亲刚刚遭遇了车祸。"

林阮如遭雷击，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去："你说什么？"

"别担心，只是轻伤。"讣奕迅速补充，"但事情没那么简单。有人不希望林氏和风奕重新联系。"他递来车钥匙，"我的司机在楼下，会直接送你去医院。"

林阮接过钥匙，指尖发冷："你呢？"

"我随后就到。"讣奕犹豫片刻，突然倾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注意安全，阮阮。"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林阮浑身一颤。六岁的记忆碎片突然清晰——沙滩上的小男孩总是这样叫她，声音软糯带着笑意。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攥紧那枚陌生又熟悉的吊坠，转身冲进雨幕。

黑色劳斯莱斯无声滑入夜色。林阮透过后窗，看见讣奕站在路灯下目送她离开，身影在雨中渐渐模糊。她低头看向掌心的两枚吊坠，玫瑰金在车内灯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手机突然震动，是韩婷发来的消息：「阮阮！出大事了！有人黑进学校系统调取你的档案！技术部追踪到IP地址指向风奕集团！」

林阮手指僵住。如果讣奕所言属实，为什么风奕要调查她？父亲的车祸真的只是意外吗？更重要的是——讣奕到底站在哪一边？

车子驶过明德高中校门时，林阮突然喊停。"稍等，"她对司机说，"我落东西在教室了。"

雨已经小了。林阮跑进空无一人的教学楼，直奔高二三班。借着手机光亮，她翻开了讣奕的课桌抽屉——里面整齐码放着笔记本，最上面那本贴着标签「LR观察日记」。

翻开第一页，日期是半年前她舞蹈比赛那天。纸上除了文字记录，还贴着一张门票存根和一片干枯的玫瑰花瓣。文字内容让她呼吸一滞：

「时隔十一年再次见到她。评委席上的我差点失控。她跳得比小时候更好，却再也不会在谢幕后对我比耶了。父亲说得对，遗忘是林家的天赋。但没关系，我会让她重新记起一切，记起那个在海边等她回来的男孩。」

林阮双腿发软，扶着课桌才没跌坐在地。记忆如潮水涌来——六岁那年，母亲突然带她离开海边小屋。小男孩追着汽车跑了很久，哭喊着她的名字。她趴在车窗上，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中。

"讣奕..."她轻唤这个名字，舌尖泛起陌生的苦涩。

教室后门突然传来响动。林阮警觉地转身，看见韩婷站在那里，脸色苍白。

"阮阮，"韩婷声音发抖，"我刚收到消息...你父亲的车祸...不是意外。"

林阮心跳漏了一拍："谁告诉你的？"

"我爸爸是交警大队长。"韩婷走近，递来一部手机，"肇事司机昏迷前说...是风奕集团指使的。"

手机屏幕上是一段模糊的行车记录仪视频。林阮认出了父亲的车，下一秒，一辆货车从侧面狠狠撞了上去。视频最后几帧，货车上跳下一个男人，手臂上有熟悉的纹身——和讣奕家门口那个保镖一模一样。

世界天旋地转。林阮扶住墙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如果这是真的，讣奕刚才的温柔关切算什么？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那个额头吻，是怜悯还是嘲讽？

"阮阮，我们得报警！"韩婷急切地说。

林阮摇头，眼神逐渐冰冷："不。"她将讣奕的笔记本塞进背包，"我要亲自弄清楚真相。"

走出校门时，雨已经停了。夜空中繁星点点，像极了记忆里那个男孩在沙滩上画的星星。林阮握紧两枚吊坠，胸口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如果讣奕在骗她，她会让他付出代价。

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如果父亲的车祸另有隐情...

那么，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雨夜相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