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雨比别处更冷,铅灰色的雨丝斜斜砸在琉璃瓦上,溅起的水花里裹着殿内铜鹤香炉的残灰。萧景琰将密信揉成纸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纸团上 “云梦泽失利” 的墨迹晕开,像朵腐烂的墨梅 —— 五千卫率折损三成,却连南楚粮仓的影子都没摸到,这是他执掌东宫以来最狼狈的败绩。
“废物!一群废物!” 他踹翻案几,青瓷笔洗在青砖上碎成齑粉,里面浸泡的兰草断成数截,正是容砚前日献上的 “安神草”。廊下的侍卫齐刷刷跪伏在地,甲胄碰撞的脆响里,混着远处更夫打更的闷响,三更天的雨夜里,谁都不敢抬头看储君铁青的脸。
密室的暗门 “吱呀” 作响,容砚捧着新拟的密信进来,白袖上还沾着未干的墨渍。他刚从齐王府回来,萧承煜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总让他不安 —— 对方送他出门时,故意将枚南楚铜钱塞进他掌心,钱眼恰好套住他无名指的疤痕,那是幼时被安阳郡主的发簪划伤的旧伤。
“殿下,这是对南楚旧部的新围剿计划。” 容砚将密信呈上,指尖在 “齐王府内应” 几个字上微微停顿。信纸上的玉兰纹火漆是他昨夜仓促刻的,边缘比往日多了道细微的裂痕,像条潜伏的蛇。
萧景琰没接密信,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瓷片,声音冷得像冰:“容先生倒是说说,为何萧承煜的人会提前守在东岸?” 他俯身捡起片兰草叶,断口处的黏液在指尖拉出细韧的丝,“你送去的密信,究竟是给谁看的?”
容砚的喉结剧烈滚动,雨丝从窗缝钻进来,打湿他的鬓角。“殿下明鉴,” 他叩首时,额头撞在碎瓷片上,渗出血珠,“必是齐王府有南楚旧部卧底,泄露了消息。” 袖中的青铜镜硌着肋骨,镜面刻的南楚云纹被体温焐得发烫 —— 这是他留的后手,若太子起疑,便用 “南楚秘辛” 转移注意力。
萧景琰突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殿内回荡,惊得梁上的夜枭扑棱棱飞起。他拽起容砚的衣领,将那封揉烂的密信拍在他脸上:“你看看这墨迹!” 信纸边缘的朱砂印比往日浅了三分,“萧承煜用的是南楚特有的‘遇水显色’墨,你敢说这不是你故意露的破绽?”
雨势骤大,殿外的梧桐树叶被打得噼啪作响。容砚望着信上的朱砂印,忽然想起萧承煜书房的砚台 —— 那日他算完账目,萧承煜 “不慎” 打翻墨汁,溅在他袖口的正是这种墨。原来从一开始,对方就在给他下套,用这封假密信挑动太子的疑心。
“属下冤枉!” 容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密信上,与朱砂印融成暗红色,“定是萧承煜仿造属下笔迹!他早就怀疑属下身份,这是借刀杀人之计!” 他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龙纹边缘缺了角,“这是殿下赐的信物,属下若有异心,甘受五马分尸!”
萧景琰的目光落在玉佩缺口处,那里与他母妃的凤印裂痕完全吻合。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场大火,记账先生烧焦的尸身上,也有块类似的玉佩 —— 当时只当是寻常饰物,如今想来,倒像是容砚故意留下的 “死亡证明”。
“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萧景琰松开手,容砚踉跄着后退,撞在墙角的青铜钟上,钟鸣沉闷如丧钟。“三日内,我要看到萧承煜私通南楚的实证,” 他指尖划过案上的匕首,刀刃映出容砚惨白的脸,“否则,你知道后果。”
容砚告退时,雨幕里飘来缕极淡的琴音,《鹤唳谱》的泛音穿透雨帘,在青石板上漾开涟漪。他猛地驻足,这琴音的频率与南楚皇室的召集令完全相同 —— 叶昭在召集旧部,显然是收到了萧承煜的消息。
回廊转角的阴影里,两个黑衣人影闪过,腰间的黑旗在雨中若隐若现 —— 那是太子的死士,奉命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容砚摸出袖中的鸽哨,吹了声极轻的短音,这是他与齐王府暗卫约定的 “求救” 信号,也是最后的破局之法。
回到别院时,窗台上的楚兰开得正盛,花瓣上的露珠里映出个模糊的人影。容砚推门的瞬间,萧承煜的折扇抵住他咽喉,墨玉佩的寒气透过衣襟渗进来:“太子怀疑你了?” 扇骨上刻着的南楚符咒,与安阳郡主手札里的 “镇魂符” 完全一致。
“公子这是何意?” 容砚的手摸向腰间的匕首,却被暗卫死死按住。烛火摇曳间,他看见案上摆着自己写给太子的所有密信,墨迹在特殊药水浸泡下,显出 “反间” 二字的水印 —— 原来萧承煜早就替换了他的墨锭。
萧承煜收起折扇,将枚铜钱放在容砚掌心,正是那日塞给他的南楚 “凶” 钱:“太子要你的命,本王可以保你。” 钱眼套住容砚的疤痕,“但你得告诉我,太子母族藏在楚地皇陵的宝藏,究竟是什么。”
雨敲窗棂的声里,容砚的指甲深深嵌进铜钱。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的血书:“楚地龙脉藏于皇陵,得之可颠覆大启。” 原来太子真正的目标不是粮仓,而是能让他登基的龙脉秘宝。
“我可以说,” 容砚的声音嘶哑如破锣,“但你要答应我,事成之后,将太子母族的罪证公之于众。” 他从梁上取下个锦盒,里面装着半张皇陵地图,“另一半在太子贴身玉佩里。”
萧承煜接过地图时,墨玉佩突然发烫,玉面映出容砚眼底的决绝。远处传来马蹄声,太子的死士显然没等三日,已经提前动手。“赵虎,送容先生从密道走。” 他将地图塞进袖中,“告诉叶姑娘,按原计划行事。”
容砚钻进密道前,突然转身:“公子可知,叶姑娘的楚弦,需安阳郡主的血脉才能完全激活?” 他的笑声混着雨声远去,“你们本是同脉,却要互相算计,真是可笑。”
密道入口关闭的瞬间,太子的死士踹破院门,箭矢穿透窗纸,在烛火上射穿个洞。萧承煜望着摇曳的烛苗,忽然明白容砚的话 —— 叶昭的楚弦与自己的墨玉佩,或许正是开启龙脉的两把钥匙,而太子的野心,终将把所有人拖入皇陵的深渊。
雨停时,天边泛起鱼肚白。萧承煜将容砚留下的半张地图与叶昭送来的传讯符放在一起,符纸上的 “风” 字被雨水晕开,恰好与地图上的密道入口重合。他知道,太子的疑心已起,容砚的反水只是开始,这场权谋棋局,终于要落向最关键的星位。
太子府的密室里,萧景琰正对着铜镜擦拭匕首,镜面映出他阴鸷的脸。案上的密信堆里,藏着张容砚的画像,画师特意放大了他耳后的疤痕 —— 那是南楚旧案的标记,也是太子用来要挟容砚的最后筹码。窗外的楚兰在雨后开得愈发诡异,花瓣上的水珠,像极了未干的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