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叶昭指尖的楚弦忽然震颤了三下。
她正蹲在齐王府西墙的阴影里，指尖缠着的磷粉已在砖缝里画出半道弧线 —— 这是与萧承煜约定的 “按原计划行动” 的标记。今夜本是要借皇帝寿宴的混乱，将太子贪墨赈灾款的账册送进御史台，可楚弦这突兀的震颤，分明是《鹤唳谱》里 “遇伏” 的警示信号。
“不对劲。” 叶昭反手按住腰间的短刀，靴底碾过墙角的碎瓷片。半个时辰前她易容成送菜的杂役潜入东宫外围，本该在巷口接应的听风阁暗卫始终没出现，倒是有三个提着灯笼的巡夜侍卫，腰间的腰牌边缘比制式的多了道斜痕 —— 那是太子私卫的记号，寻常侍卫绝不会有。
西墙内忽然传来两声短促的鸽哨，是萧承煜的暗号。叶昭吹了声回应，三短两长，示意 “外围有异”。片刻后，一片梧桐叶从墙头飘落，叶尖蘸着朱砂，在月光下显出个 “改” 字 —— 这是南楚密信里 “变更路线” 的意思。
她立刻后退半步，隐入对面绸缎庄的幌子后。这家铺子是听风阁的暗桩，门框第三块砖是活动的，里面藏着备用的易容工具和新路线图。叶昭刚摸到砖块，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衣袂声，转身时短刀已出鞘，却在看清来人时猛地顿住。
萧承煜穿着身玄色夜行衣，脸上沾着灰，哪还有半分平日闲散王爷的模样。他手里捏着片撕碎的绢帕，上面绣着的玉兰花已被鲜血浸透 —— 那是裴九娘给暗卫的信物，遇险要扯碎示警。
“东宫西侧的密道被堵死了。” 萧承煜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写了个 “七” 字，“太子调了七个营的兵力，把通往御史台的三条路全封了。”
叶昭心头一沉。七个营足有三千人，寻常缉拿绝不会动这么多兵力，太子分明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连带着御史台里那几个敢弹劾他的老臣也一并除掉。她忽然想起白日里在青楼后巷，那个卖花女童塞给她的香囊，里面的干花排列成《寒鸦渡》的曲谱，当时只当是旧部的日常报平安，此刻才惊觉最后三个音符是错的 —— 那是 “埋伏” 的暗号。
“走齐王府的密道。” 叶昭拽着他往绸缎庄后院走，穿过堆着的绸缎卷时，故意碰倒了两匹湖蓝色的料子。这是给外围旧部的信号，湖蓝在听风阁的密语里代表 “主路不通，改走辅路”。
后院的井栏上缠着圈红绳，绳结是南楚特有的 “同心结”，说明这条密道已由旧部检查过安全。萧承煜转动井栏上的铜环，石板应声移开，露出下面黑黢黢的通道。他点燃火折子，照亮通道壁上的刻痕 —— 每隔三尺就有个小小的 “楚” 字，是当年南楚工匠留下的记号。
“容砚虽被擒，他布在东宫的眼线还没清干净。” 萧承煜边走边说，火折子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方才在密道入口发现三具听风阁暗卫的尸体，致命伤是太子府特有的‘透骨钉’。”
叶昭忽然停住脚步，通道岔口处有片新鲜的血迹，滴落在左侧的石阶上。她用指尖蘸了点，血温尚存，且带着股淡淡的杏仁味 —— 这是南楚旧部常用的止血药的味道，说明有人刚从这边经过，很可能是受伤的自己人。
“往左边走。” 叶昭当机立断，抽出楚弦缠在手腕上。弦身泛着微弱的红光，这是靠近旧部时才会有的反应，“有人在等我们。”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传来压抑的咳嗽声。萧承煜熄灭火折子，两人摸黑前进，直到撞上道木门。门后传来三下轻叩，节奏与《鹤唳谱》的泛音完全一致 —— 是裴九娘的暗号。
开门的果然是裴九娘，她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身后还藏着两个受伤的暗卫。“太子把咱们的人调去了南门，那边埋了炸药。” 她往嘴里塞了颗药丸，声音含糊却有力，“老奴拼死才带了两个人从密道逃出来，账册呢？”
叶昭解下背上的油布包，里面的账册用油纸裹了三层，边角还夹着片柳叶 —— 这是御史台老御史的信物，见叶如见人。“得换条路送进去。” 她铺开新路线图，指尖点在齐王府到御史台之间的一条窄巷，“这条‘狗尾巴巷’是太子卫率换班的盲区，咱们可以从齐王府的侧门出去，穿三条街就能到。”
萧承煜忽然按住她的手：“巷尾有口枯井，下面通着当年修建皇城时留下的排水沟，能直接到御史台的后院。” 他从怀里掏出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个 “御” 字，“这是我母妃当年从工部尚书那讨来的，能打开排水沟的暗门。”
裴九娘忽然笑了，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罗盘，指针正对着西北方向微微颤动。“老奴早料到会有变数，让楚弦带了五十个旧部在排水沟入口等着。” 她将罗盘递给叶昭，“这玩意儿能测埋伏，指针乱转就是有铁器扎堆。”
刚要动身，通道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萧承煜迅速将账册塞进墙缝，用块松动的砖块挡住，又在砖缝里插了根楚弦 —— 这是只有南楚皇室才能认出的标记。“你们从排水沟走，我去引开他们。” 他往脸上抹了把灰，瞬间变成个普通的杂役模样。
“不行。” 叶昭抓住他的衣袖，指尖触到他腕间的玉佩，“要走一起走。”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易容包里掏出块人皮面具，往萧承煜脸上一贴，瞬间变成了太子卫率统领的模样，“你跟我走，他们认不出。”
裴九娘立刻会意，指挥两个暗卫：“你们带账册从排水沟走，老奴去放把火，给他们添点乱。” 说罢抓起墙角的煤油灯，转身就往通道另一头走，披风扫过之处，落下一串火星。
叶昭拽着 “卫率统领” 刚走出侧门，就撞见一队巡逻的侍卫。萧承煜立刻摆出倨傲的神色，粗着嗓子道：“太子殿下有令，封锁所有出口，严查可疑人等！” 侍卫们果然不敢多问，躬身放行。
穿过三条街，狗尾巴巷的轮廓已在月光下显出。巷口的老槐树影里，楚弦带着旧部正等着，每人手里都提着盏灯笼，灯笼面糊着黑布，只留个小小的透光孔 —— 这是防备暗箭的法子。
“姑娘，前面发现三具假尸体，身上藏着引线。” 楚弦低声禀报，手里的罗盘指针正疯狂打转，“排水沟入口肯定有埋伏。”
叶昭看向萧承煜，他正用 “卫率统领” 的令牌逗弄巷口的石狮子 —— 那狮子的眼睛是空心的，里面藏着听风阁的信号弹。“放信号。” 叶昭低声道，“让裴九娘那边加快动作。”
萧承煜扳动狮眼，一枚绿色的信号弹冲天而起。片刻后，东宫方向果然燃起熊熊火光，照亮了半边夜空。巡逻的侍卫们纷纷往火光处跑去，巷口瞬间空了下来。
“走！” 叶昭率先冲进巷尾，楚弦的旧部立刻跟上，用砍刀劈开枯井的盖子。井底果然有暗门，萧承煜用青铜令牌一刷，门 “咔哒” 一声开了，露出下面幽深的排水沟。
刚要下去，叶昭忽然瞥见井壁上有个新鲜的凿痕，形状与太子卫率腰牌上的斜痕一模一样。她猛地拽住萧承煜，楚弦的旧部已先一步跳了下去，只听几声惨叫，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有陷阱！” 叶昭厉声喊道，反手将楚弦扔过来的烟雾弹砸进井里。浓烟弥漫中，她看清井底铺着层锋利的铁蒺藜，上面还缠着倒刺 —— 这是太子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 “绊马索”，此刻竟用来对付他们。
巷口传来马蹄声，太子的亲卫到了。萧承煜拽着叶昭往回跑，边跑边撕下人皮面具：“往齐王府密道走，那边有备用的出口！”
叶昭忽然停下，从怀里掏出账册塞进楚弦手里：“你带两个人从狗洞走，去御史台后门，找王御史。” 她将自己的玉佩解下来，塞进楚弦掌心，“就说‘鹤唳三声，江河归楚’。”
楚弦含泪点头，带着两个旧部钻进墙根的狗洞。叶昭转身时，萧承煜已与亲卫打了起来。他的折扇不知何时变成了铁骨，每挥一下都带着风声，转眼间就放倒了三个侍卫。
“走！” 萧承煜抓住她的手，往密道入口跑去。身后的火光越来越近，太子的声音在夜空里回荡：“抓住叶昭者，赏黄金千两！”
叶昭忽然笑了，反手抽出楚弦，对着夜空弹出一串泛音。那是《鹤唳谱》里的集结令，三长两短，传遍了整个皇城。片刻后，四面八方都传来回应的琴声，有青楼的琵琶，有酒肆的胡琴，甚至还有皇宫里的编钟 —— 那是南楚旧部在回应她。
“他们困不住我们。” 叶昭看着萧承煜，月光在他眼里映出火光，像极了当年南楚皇宫里的烽火，“南楚的血脉，从来不会被困住。”
萧承煜握紧她的手，两人并肩冲进密道。身后的厮杀声渐渐远去，通道壁上的 “楚” 字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像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们奔向那个注定要改写的结局。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