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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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暗生
江陵入夏后,水纹忽然变厚。
老渔夫说,那不是水,是鲛人熬化的骨脂,浮上来只为嗅一嗅人间的血腥。
没人当真,直到夜里起了东风,把血味吹进了孙权的梦里——
他梦见一截断桅、一盏蓝灯,灯下浮着一颗鲛珠,珠子里全是自己尚未写下的诏书。
醒来时,案头多了一卷湿淋淋的竹简,墨字犹渗:
“潮高三尺,借君一刃。”
落款只有一个“澜”。
二、潜火
孙权把竹简投进火盆,火舌却缩成一颗青丸,怎么也不燃。
他忽然明白:这不是信,是契。
于是他召来最沉默的锻刀匠,用半年积雪淬出一柄“听潮”。
开刃那夜,刀声像远雷滚过海底。
同夜,澜伏在江心石礁,割破掌心,让血顺指缝滴入一盏鲸骨灯。
灯芯得了血,便开出幽蓝花。
她抬头,看见上游灯火点点——那是吴军的船,也是她等待的潮汐。
三、合流
冬至前一日,江面大雾。
孙权披甲登船,船头只插一面素旗,旗上无字。
他下令:鼓三通即止,之后全船噤声。
鼓声第三下,雾中亮起蓝灯。
灯后,澜的蓝鳞甲只覆半身,另半身裹着孙权三年前赐的黑锦。
她抬手,掌心露出尚未愈合的刀痕——那是孙权亲自划下的“契印”。
两痕相对,血纹竟吻合,像一把锁找到了迟到的钥匙。
没有言语。
孙权递过“听潮”,澜接刀,反手插入江底。
刀身没入沙石的瞬间,整条长江忽然向上一跳——
那不是浪,是百万斛潮水被同时唤醒的脉搏。
四、破夜
下游“海冥”贼寨灯火通明,正祭鲛人骨瓮。
他们唱的是亡鲛的挽歌,却不知自己也是祭品。
澜先动,刀背拍水,声如裂帛;
孙权随后,令旗一挥,万箭裹火,坠如陨星。
火落水底,竟不灭,反被蓝鳞引着,一路烧进暗涌。
江水被火光映透,像一块被剖开的红玉,内里的裂纹全是鲛人的旧伤。
喊杀声只持续了半刻,便被潮声吞没。
五、灯灭
残月西沉时,江面漂满碎旗与断骨。
澜踩着一块尚未沉没的船板,把鲸骨灯高举过头——
灯油将尽,火苗在她指间挣扎,像不肯离世的魂。
孙权远远望见,忽记起三年前初见的夜:
她也是这般举灯,照出他心底未曾命名的愧疚。
灯火倏地一暗。
澜松手,残灯坠入江心,发出极轻的“嗤”——
像一滴泪落进火里,也像火终于化成了泪。
六、余声
天亮后,荆州百姓只见江面漂来无数桂舟,舟中酒坛皆满,封泥上印着“吴”字。
而下游的“海冥”水寨,已平成一片白沙。
白沙上,孤零零插着一柄无鞘长刀,刀身铭二字:
听潮。
没人看见孙权何时回营,也没人再见过澜。
只在每年冬至夜,北固楼下会亮起一盏蓝灯,灯侧放一方鲛绡,空白无字。
风起时,鲛绡微动,仿佛有人在水底低声问:
——潮生潮灭,可还记得旧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