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月的第一天,日历刚翻过崭新的一页,清晨的天空却灰蒙蒙地压下来,像一块洗旧了的铅灰色绒布。
天气预报里说的、从遥远的H市席卷而来的寒潮,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上午最后一节历史课,沉闷的讲解声被窗外越来越密的白色颗粒取代。
“哇!下雪了!”
不知是谁先低呼了一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瞬间,几十颗脑袋齐刷刷地转向窗外。
鹅毛般的雪片。
不是初冬那种细碎的雪沫,而是真正大片大片的、轻盈又密集的雪花,正无声地从灰蒙蒙的天空飘落,旋转着,飞舞着,覆盖着光秃秃的枝桠和冰冷的水泥地。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这漫天纯白的舞蹈。惊叹声、低语声在教室里嗡嗡响起。
讲台上的历史老师,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皱着眉用力拍了拍讲桌:
“安静!安静!看什么看!雪年年有,知识点错过了可补不回来!都坐好!”
然而,少年们的心早已被窗外的奇景勾走。
大家虽然勉强坐正了身子,眼神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频频飘向窗外,心思早跟着雪花飞远了。
老师又呵斥了两声,见收效甚微,自己也忍不住望向窗外那片越积越厚的纯白,无奈地摇摇头。
最终竟也放下教案,从口袋里摸出老花镜戴上,掏出手机,对着窗外认真地拍了几张。
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轻笑,气氛反而轻松了许多。
-
午饭后,雪竟奇迹般地停了。
天空依旧灰白,但阳光挣扎着从云层缝隙里透出几缕稀薄的光。
校园银装素裹,空气清冽得如同冰镇过的薄荷水。
路边的灌木丛顶着一层蓬松的奶油,光秃秃的梧桐枝桠也裹上了银边。校道上积了薄薄一层新雪,踩上去发出细微的、松软的咯吱声。
程椰和杨博文并肩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穿过空旷的操场。
操场中央的草坪被白雪完全覆盖,变成了一片无瑕的白色绒毯,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泽。
程椰“哇!好厚的雪!”
程椰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宝藏。她挣脱杨博文的手,像只撒欢的小鹿,几步就冲进了操场中央的雪地里。
她蹲下身,也不顾手套没戴,直接用手拢起一捧晶莹冰冷的雪,小心翼翼地团啊团,团成了一个拳头大小、不太规则的雪球。
她双手捧着那个小小的雪球,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冻得通红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护着它。
可脸上却绽开纯粹又欢喜的笑容,鼻尖也冻得红红的。
程椰“杨博文!”
程椰“你看!”
她献宝似的把雪球举到杨博文面前,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团团白雾。
杨博文看着她冻红的手指和鼻尖,还有那亮得惊人的眼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拂掉她发梢和肩膀上沾落的几片雪花。
然后,他自然地牵起她那只没拿雪球的、冻得冰凉的手,塞进自己温暖干燥的羽绒服口袋里。
杨博文“别冻着了。”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惯常的清冷,却清晰地落在程椰耳中,像暖流注入心田。
程椰乖乖地让他牵着,另一只手依旧宝贝似的捧着那个小雪球,笑嘻嘻地跟着他往教学楼走。
雪球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但她心里却暖洋洋的。
走到教学楼前的台阶下,杨博文停下脚步。程椰低头看看自己敞开的羽绒服拉链,正想伸手去拉,杨博文已经先一步俯下身。
他修长的手指捏住银色的拉链头,动作轻柔又仔细地,从下往上,一路拉到程椰的下巴底下,严严实实地裹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程椰下意识地抬起头,想看看他认真的样子。
就在抬头的瞬间,她冻得有些发红的、冰凉的鼻尖,不经意地擦过了杨博文温热的脸颊。
那一点冰凉的、带着雪气的柔软触感,像微弱的电流,同时击中了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