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杨博文，下雪了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染上了灰蒙蒙的色调，细密的雪籽轻轻敲打着玻璃窗，很快便化作鹅毛般的雪片，无声地覆盖了整个世界。

程椰放下手中的笔，怔怔地望着窗外。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去年来得更早一些。

雪花旋转着飘落，像无数洁白的羽毛从天而降。

程椰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玻璃上凝结的水汽，冰凉的感觉从指腹蔓延开来，一直凉到心里。她想起去年那场雪，也是这般突如其来，是在教室里，她和他一起望向窗外。

那时的杨博文坐在她旁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看似专注地听着课，却在老师转身写板书时，悄悄在她笔记本上画了个小小的雪人。

她记得自己当时忍不住笑出声，被他用眼神制止时，他耳尖微微发红的样子。

她走到窗边，看着雪花一片片落下，眼前却浮现出去年雪停后的场景。

那天午后的阳光很淡，照在雪地上泛着莹莹的光。杨博文替她拉好羽绒服的拉链，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下巴，两人都愣了一下。

她记得自己当时心跳得厉害，却还是鼓起勇气许着誓言。

他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一个“嗯”字，却那么坚定，那么认真。后来他又补充了一句会的。那时她以为这就是永远了。

可是现在，雪又下了，他却不见了。

程椰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冰凉的触感在掌心迅速融化，变成一滴小小的水珠，像极了那天她捧着的雪球，最后也化成了水，从指缝间流走。

-

周一。

C市下了很大的一场雪，是十年来都未有的大。

“程椰，不走吗？”

同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回过神，勉强笑了笑：

程椰“马上就走。”

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她独自走下楼梯，推开教学楼的门。冷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把脸埋进围巾里。

雪地上已经留下许多脚印，深深浅浅地交错着。她小心地避开那些脚印，走到操场中央。

这里还是一片完整的洁白，就像去年那个午后，她冲进雪地时看到的那样。

她蹲下身，像去年一样用手捧起一捧雪。冰凉的感觉刺痛了掌心，她却舍不得放开。雪花在手心里慢慢融化，就像那些美好的回忆，明明想要紧紧抓住，却终究留不住。

程椰“杨博文，下雪了。”

她轻声对着空气说，呼出的白雾很快消散在风雪中，

程椰“你说过会的。”

可是现在你在哪里呢？是不是也看到了这场雪？会不会也想起了那个承诺？

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她眨了眨眼睛，感觉到一丝凉意顺着脸颊滑落。

操场上传来其他同学的嬉笑声，几个高一的学生正在打雪仗，笑声清脆悦耳。程椰站起身，看着他们追逐打闹的身影，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时间过得真快啊。去年这个时候，她也像他们一样，在雪地里笑得没心没肺，而杨博文就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她，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拍了拍手上的雪水，转身往校门口走去。雪还在下，而且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纯白之中。她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在雪地上留下清晰的脚印。

走到校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操场已经被白雪完全覆盖，那些嬉笑打闹的身影也变得模糊起来。她忽然想起那天杨博文替她拂去发间雪花时轻柔的动作，想起他牵着她手时掌心的温度，想起他答应那个承诺时认真的眼神。

雪花无声地飘落，覆盖了所有的痕迹，也模糊了远方的景色。程椰站在雪中，任由雪花落满肩头。

原来雪会停，承诺会失效，人也会离开。

只有这场年复一年的雪，依旧准时到来，不管你是否还在等待。

她轻轻呵出一口气，看着白雾在冷空气中消散，然后转身走进纷飞的大雪中。身后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

期末考试的倒计时牌像一道催命符，高三的教学楼里都弥漫着咖啡和风油精混合的提神气息。

程椰坐在广播站的转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略显陈旧的调音台。夕阳透过百叶窗，在控制台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这是她最后一次坐在这里了。

桌角贴着的值班表上，她的名字旁边已经用红笔轻轻划了一道。接替她的是个高一的小姑娘，声音清脆得像清晨的鸟鸣，看她的时候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带着几分崇拜。

“学姐，这个背景音乐的音量是这样调吗？”

学妹怯生生地指着控制台的一个旋钮。

程椰回过神，接过耳机戴好：

程椰“要稍微慢一点，像这样……”

程椰“对，渐渐淡入，不然会吓到听的人。”

她示范着转动旋钮，动作熟练得几乎成了肌肉记忆。

学妹学得很认真，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程椰看着她，仿佛看到两年前的自己——

也是这样战战兢兢地坐在这个位置，被当时的学长学姐手把手地教着调试设备。

那时杨博文总会借口等她一起回家，实则靠在广播室门外的走廊墙上，安静地翻着单词书。

“学姐真厉害，”

学妹小声赞叹，

“每次听你的节目都觉得特别舒服，就像在和朋友聊天一样。”

程椰笑了笑，没说话。

窗外的梧桐树叶已经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划破灰白色的天空。程椰起身整理抽屉里的物品：一沓厚厚的稿件，几盘常用的背景音乐CD，还有……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她展开那张纸，是去年校庆时杨博文帮她改的广播稿。

清瘦的字迹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停顿和重音，角落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她记得那天录到很晚，出来时才发现下雨了。杨博文把校服外套罩在她头上，自己淋着雨跑回家，第二天就感冒了。

“学姐？”

学妹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这张CD要带走吗？”

程椰摇摇头：

程椰“留给你的，里面都是我常用的配乐。”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程椰“第三首很适合傍晚的节目，能让人安静下来。”

交接工作比想象中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