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恒记事起，眼中便有一个女孩子。
她叫程椰，笑起来嘴角有个浅浅的酒窝，像盛着阳光。
他们住在同一条老街上，院墙挨着院墙，樟树的枝叶在头顶交错，分不清是谁家的。
春天，他们蹲在墙角看蚂蚁搬家；夏天，他帮她爬上树摘青涩的果子；秋天，他们把落叶堆成小山，然后一头扎进去；冬天，呵出的白气都能融在一起。
他早习惯了她的存在。
习惯在清晨等她一起上学，习惯把早餐分她一半，习惯看她被数学题难住时皱起的小脸。
他画的第一张人像就是她，那时他们都还小，画笔稚嫩，把她的酒窝画得特别深。程椰拿着画笑个不停，说把自己画丑了，却小心地把画折好，收进铅笔盒里。
年岁渐长，他们依然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日子会结束。直到高二那年，程椰认识了一个叫杨博文的男孩。那人话不多，眼神清冷，像蒙着一层薄霜。可程椰看他的眼神，渐渐变得不同。
陈奕恒第一次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他看着她眼里渐渐盛满另一种光，那光清澈、明亮，却不再属于他。他像个守着宝藏的孩子，突然发现宝藏自己长出了翅膀。
他后知后觉地想要抓住什么。
在一个黄昏，他向程椰吐露了心声。
陈奕恒“那我呢？”
陈奕恒“我能，追你吗？”
她声音瞬间干涩了很多，像失去养分的植物。
程椰“这些事能不能……能不能等高考完了，再说？”
他明白了。有些界限，一旦跨过，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之后，他们之间多了层看不见的隔膜。她开始刻意保持距离，不再等他一起回家，不再和他分享心事。他看着她走向杨博文，看着她的笑容为别人绽放。
心灰意冷时，他做了一件糊涂事。
路染坐在他斜前方，是个安静得像背景板的女孩。她总是低着头画画，刘海遮住大半张脸。那天放学，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人。她过来问他一道素描题，声音细若蚊蝇。他突然说：
陈奕恒“路染，我们在一起吧。”
她后退半步，画笔掉在地上。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久到他以为她会转身逃走。可她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几乎听不见：
路染“好。”
这段感情开始得潦草，维持得勉强。他人在路染身边，心却系在别处。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画画，可他总会在某个瞬间走神，想起另一个笑容。
路染太安静了，安静到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她从不问他为什么心不在焉，从不抱怨他的敷衍。她像一株含羞草，轻轻一碰就会合拢叶片。
程椰生日前，他逛遍了整个商场。最后选中一条细细的银链，吊坠是颗小小的星星，要三位数。他几乎花了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
当他小心翼翼地把礼物递给程椰时，她犹豫了很久。
程椰“太贵重了，”
她最终推了回来，
程椰“陈奕恒，真的不能收。”
七夕节前几天晚上，他去找了路染。
陈奕恒送了她一条银色细手链，语气轻松地说：
陈奕恒“看到觉得挺适合你的，就买了。”
路染接过手链，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欢喜得很。她低头看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她不喜欢。最后她轻轻说了声“谢谢”，把手链戴在腕上。
可是她又怎么知道，那只是赠品。
-
分手那天，陈奕恒永远也忘不了路染的深情。
她坐在他面前，抬起手腕。那条廉价的手链在她纤细的腕上显得格外刺眼。
路染“这是赠品，对吗？”
她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子。
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路染慢慢解下手链，轻轻放在桌上。
路染“陈奕恒，”
她说，
路染“我们就这样吧。”
路染“回到原来的同学关系。”
她转身离开，背影单薄。餐厅的灯光照着她离去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后来他才明白，他不仅弄丢了程椰，也伤害了一个真心待他的女孩子。
艺考放榜，陈奕恒考上了心仪的美院。路染落榜了。后来听说，她在大学城附近开了家奶茶店。
一次写生归来，他又一次路过那家店。
店面很小，装修得很温馨。透过明亮的玻璃窗，他看见路染系着围裙，正专注地调制奶茶。她的刘海剪短了，露出清秀的眉眼，神情平静从容。
他在门外站了很久，最终推门进去。风铃叮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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