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不必在外院做活了

时近端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程椰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大哥在城南新开的济安堂帮忙照料半日。

大哥医术得了父亲真传，只是性子略显跳脱，父亲便让她时常去看着点，顺便也让她多接触些病例，增长见识。

她刚带着贴身丫鬟穿过垂花门，踏入通往外院的回廊，便听见一阵压抑的争执声传来，夹杂着少女带着哭腔的斥责和少年沉闷的辩解。

“你这人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这水泼了一地，待会儿小姐过来看见，又要责罚我们了！”

一个穿着浅绿比甲的小丫鬟跺着脚，指着地上的一滩水渍和翻倒的木桶，眼圈红红地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张桂源“对不住，”

张桂源“我方才脚下绊了一下。”

回话的是个穿着灰色粗布短打的小厮，他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看到一个利落的发顶和略显单薄却站得笔直的背影。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刚变声不久的少年特有的低沉，语气里含着歉意，却并无太多畏缩。

“对不住有什么用？这地是我刚扫净的！”

小丫鬟不依不饶，声音里带着委屈。

程椰微微蹙眉，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外院的仆役见她过来，立刻噤声，纷纷行礼：

“小姐。”

那争执的小丫鬟和小厮也停了下来。小丫鬟惶恐地低下头，而那灰衣小厮闻声，也缓缓抬起了头。

目光触及他面容的一刹那，程椰心中微微一动。

这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皮肤是健康的麦色，五官生得极好。

眉峰挺拔如刀裁，一双眼睛黑亮有神，像是浸在水银里的黑曜石，此刻因带着歉意和些许窘迫，眼睫微垂，反而敛去了几分锐利。

鼻梁高挺，唇形薄而分明，下颌线条已经初现棱角。

尽管穿着粗布衣衫，额角还带着些许汗珠，但他站在那里，身姿自然而然地透着一股不同于寻常小厮的滋味。

像是一柄尚未完全收入鞘中的短刃，虽掩了锋芒，却难掩其形。

他的容貌，在这外院一众仆役中，实在太过杰出，甚至带着几分难以忽视的、野性未驯的气息。

程椰“怎么回事？”

程椰收回打量目光，声音平和地问道，视线落在那翻倒的水桶和满地的水渍上。

那小丫鬟见小姐问话，连忙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无非是这新来的小厮做事毛躁，打翻了水桶，弄脏了她刚打扫好的院子。

程椰听完，目光转向那少年：

程椰“你叫什么名字？”

程椰“倒没见过你，何时进府的？”

少年再次低下头，恭敬地回答：

张桂源“回小姐，小的叫张桂源。”

张桂源“前日才由牙行引进府中，”

张桂源“在外院做些粗使活计。”

程椰“张桂源……”

程椰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又看了看他即便低头也依旧挺直的脊背，心中那份异样感更浓。

寻常小厮见到主子，要么惶恐不安，要么谄媚讨好，他却不卑不亢，虽有恭敬，却无惧意。

程椰“方才为何会绊倒？”

程椰又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

张桂源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

张桂源“小的方才听到墙角有异响，像是野猫蹿过，”

张桂源 “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脚下便不慎……”

他话未说尽，但程椰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一般。这份警觉，绝非普通农家子弟所有。

程椰“你习过武？”

程椰忽然问道。

张桂源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依旧低着头：

张桂源“不敢欺瞒小姐，家中祖上曾是走镖的，”

张桂源“小时候跟着长辈胡乱学过几日拳脚，”

张桂源“只是些粗浅功夫，强身健体而已，”

张桂源“早已生疏了。”

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场面，又想到自己时常需要出门，去医馆也好，去采药也罢，身边虽有几个小厮跟着，却都是寻常仆役。

若真遇到什么事，只怕也不顶用。

大哥也曾提过，医馆人来人往，有时也需要个有力气、能镇得住场面的帮手。

程椰心中犹豫了片刻，一个念头渐渐清晰。

她看着张桂源，虽来历似乎有些不清不楚，但这份容貌气度，以及可能身怀的武艺，放在外院做粗使活计，确实有些埋没了，也容易再惹出类似今日的是非。

她沉吟片刻，终于开口，声音清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

程椰“既如此，张桂源，”

程椰“你以后不必在外院做活了。”

张桂源闻言，猛地抬起头，黑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愕然和不易察觉的紧张，以为小姐是要将他赶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