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御花园的碧波池畔,今日格外热闹。时值初夏,池中芙蕖初绽,粉白的花苞点缀在碧叶之间,清风拂过,带来阵阵清甜荷香。
汉白玉砌成的蜿蜒水渠旁,铺陈着精致的席垫,一场雅宴正于此举行。
这是太后娘娘偶得的雅兴,邀了些宗室子弟、京中适龄的贵女公子,名为赏荷,实则为年轻人们创造一个相看、结交的机会。
程椰因着父亲在太医署任职,加之她本身灵秀聪慧,颇得太后几分眼缘,故而也在受邀之列。
她今日穿着一身湖水绿的齐胸襦裙,裙摆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乌黑的秀发挽成了乖巧的双环髻,簪着两支珍珠小簪并几朵新鲜的茉莉花串,清新雅致。
她安静地坐在靠水渠中段的位置,微微垂着眼,听着身旁其他贵女们的轻声笑语,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腰间系着的一枚羊脂玉佩。
苏仁华坐在离太后更近一些的上游位置。她身着一袭月白底绣淡紫色兰草的广袖留仙裙,气质如兰,温婉端庄。
她正与身旁的一位郡主低声交谈着,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目光偶尔流转,掠过在场的众人,尤其是在看到程椰以及不远处那道挺拔的玄色身影时,眼底深处会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盘算。
杨博文自然也来了。他是镇北侯世子,又是新立军功的年轻将领,于情于理都该出席。
他坐在水渠的另一侧,与几位相熟的宗室子弟在一处。
他今日未着戎装,换上了一身玄色暗云纹锦袍,玉冠束发,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凛冽,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只是那通身的冷峻气场,依旧让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的目光,大多时候落在面前漂浮着花瓣的流水上,唯有在无人注意的间隙,才会极快地、不动声色地扫过程椰所在的方向。
宴会的气氛在太后的主持下,轻松而愉悦。宫人们将注满了佳酿的羽觞轻轻放入水渠上游,酒杯顺着蜿蜒曲折的水流缓缓漂浮而下。
“今日不拘礼数,酒杯停在谁面前,谁便需取饮一杯,并完成觞中之签所命。”
太后娘娘笑着宣布规则,语气慈和。
席间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既期待又紧张。羽觞顺流而下,偶尔在某些人面前微微打旋,引得几声低呼或轻笑。
第一次,酒杯停在了一位小郡主面前,她红着脸饮了酒,抽中的是“作诗一首”,她磕磕绊绊地吟了首咏荷的绝句,虽不惊艳,却也赢得了一片鼓励的掌声。
第二次,酒杯在一位公子面前停下,他抽中的是“舞剑助兴”,倒也爽快,起身挽了个剑花,姿态潇洒。
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程椰心中有些忐忑,默默祈祷那酒杯不要停在自己面前。
她酒量浅,更怕抽中什么为难的题目。
然而,事与愿违。一只精巧的檀木羽觞,晃晃悠悠,在被水底卵石轻轻一绊后,竟真的在她面前的回旋处缓缓停了下来。
一时间,周围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身上。
程椰的心轻轻一跳,在宫女的示意下,只好伸出纤白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羽觞从水中捧起。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先依规矩,将杯中清甜的果酒一饮而尽。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从羽觞底部嵌入的玉签盒中,抽出了一支细长的象牙签。
身旁有好奇的贵女凑过来看,随即轻声念出了签上的字:
“诗签——‘需与对面席上,执‘武’签者,共饮一杯。’”
共饮?
还是与执“武”签者?
程椰握着签子的手微微收紧,抬眸望向水渠对面。对面席上,多是年轻的公子们,其中不乏武将之家出身者。
会是谁?
她下意识地,目光极快地掠过杨博文所在的方向,见他依旧垂着眼眸,仿佛并未关注这边,心中莫名有些空落落的,又有些说不清的紧张。
……会是他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