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彩窗将暮光滤成黏稠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浆泼洒在长椅上。空气里漂浮着陈旧木料、冷蜡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腥味混合的气息。星见文蜷缩在忏悔室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中那片冰晶碎片——昨天从活动中心带回的残骸，此刻正渗出刺骨的寒意，晶体深处冻结着流浪汉女儿彩虹画的模糊一角。
“温度异常。”丘比蹲在告解室的网格窗沿，尾巴尖扫过木纹，“冰核释放熵减辐射，正在抵消你携带的轮回信息熵。”
星见文捏紧冰片，寒气刺入指骨。魔导书在膝头无声翻动，书页渗出细微水痕：
【雪野白净化轨迹：西北方旧城区】
【污染源密度上升：17.3%】
她需要找到雪野白。在图书馆魔女降临前，在湮灭之夜吞噬一切前。但口袋里的冰晶像块拒绝融化的记忆墓碑，时刻提醒她雪野白“洁净”背后的残酷代价。
“你身上有她的味道。”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从忏悔室另一侧传来。
旧城区筒子楼的霉味浓得呛人。狭窄楼道堆满发黑的纸箱，墙壁洇着大片黄褐色水渍，像某种巨型生物的排泄物。雪野白站在三楼拐角，纯白巫女服在昏暗光线下散发着近乎圣洁的微光，与周遭腐烂的环境格格不入。锡杖顶端的灵魂宝石缓慢旋转，纯净无瑕。
她面前，一个穿着褪色花裙的中年妇人正背对着她，肩膀剧烈抽动。妇人脚边躺着个摔碎的陶罐，腌菜和玻璃渣混在浑浊的汁液里，散发出刺鼻的酸腐气。
“王太太？”雪野白的声音平静无波，“请转身接受净化扫描。”
妇人猛地回头！她脸上布满泪痕和淤青，左眼肿得只剩一条缝，嘴角撕裂的血痂还在渗血。“滚开！”她嘶吼着抓起一块碎瓷片，“你们这些怪物！就是你们来了才……”
雪野白淡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在魔导视角下，妇人周身正喷涌着浓稠的、灰黑色的精神尘屑——恐惧、愤怒、绝望的混合物。更糟的是，那些尘屑正被墙壁上的霉斑贪婪吸收，暗黄色的菌丝网络在墙皮下微微搏动。
“污秽指数超标。”雪野白举起锡杖，杖尖光球亮起，“请配合清除程序。”
“清除？”妇人发出凄厉的笑，瓷片直指雪野白，“像清除垃圾一样清除我老公吗？！”她猛地扯开衣领，脖颈上青紫的掐痕触目惊心，“他昨天被那些白光照过就疯了！说要把家里‘脏东西’都烧干净！”她指着身后紧闭的铁门，门缝里飘出焦糊味和…一丝微弱的童声哼唱。
雪野白的锡杖微不可察地停顿了0.1秒。就在这刹那，墙上的霉斑骤然暴起！数条暗黄菌丝如毒蛇般射向妇人脖颈！
白金光芒炸裂！净化光束精准灼断菌丝，断口处喷出腥臭黏液。但几滴黏液溅上妇人脸颊，她皮肤瞬间浮现黑斑，眼中血丝暴突！
“污染加速！”丘比的声音在星见文脑中炸响，“她在吸收物理伤害转化的精神毒素！”
雪野白旋身后撤，锡杖划出光弧护住身前。更多菌丝从天花板、地板缝隙钻出，裹挟着陈年污垢和蟑螂尸骸扑来！净化光束所到之处，菌丝汽化，但蒸腾的毒雾让妇人皮肤上的黑斑迅速扩散，她开始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停手！”星见文从楼梯口冲出，“你的净化在喂养她体内的污染！”
雪野白冰冷的金瞳扫过她：“干扰执行者。一并净化。”
锡杖突然调转！光束擦着星见文耳际射过，将她身后的菌丝墙蒸发出一个大洞。灼热的气浪掀飞星见文的帽子，发梢传来焦糊味。
“解析！”星见文咬牙展开魔导书。书页迎向光束，瞬间浮现数据流：
——净化能量与怨念毒素反应率89%——
——共生污染模式：物理伤害→精神痛苦→污秽增殖——
几乎同时，铁门内童声哼唱陡然拔高！门板剧烈震动，仿佛有东西在里面疯狂撞击！
妇人听到歌声，眼中猩红更盛！她竟张开双臂扑向雪野白的锡杖：“杀了我！让妞妞安静！”
光束即将贯穿她胸膛的瞬间，魔导书突然投射出一段光影碎片——筒子楼外的电线杆上，一张残破的寻人启事在风中飘荡，照片是个扎羊角辫的女孩，标题写着【寻找王小花，6岁，左耳有红色心形胎记】。
雪野白的动作凝滞了万分之一秒。光束偏移，擦着妇人肩膀射入墙壁，炸开一个焦黑孔洞。
“王小花？”雪野白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迟疑的裂纹。锡杖顶端纯净的宝石底座，一丝极淡的灰雾悄然渗出。
“妞妞…我的妞妞…”妇人瘫倒在地，泪水冲开脸上的血污，“他嫌孩子吵…嫌孩子脏…把妞妞锁在壁橱里…三天了…”她指着铁门，指甲断裂渗血。
门内的撞击声变成指甲刮擦金属的刺耳噪音，童声哼唱扭曲成断续的呜咽。
雪野白握杖的手指关节发白。墙壁上的菌丝因吸收了大量痛苦情绪而疯狂膨胀，暗黄色脉络已爬满半个楼道，天花板簌簌落下霉灰。星见文魔导书发出尖锐嗡鸣：
【警告：共生污染体即将突破临界点！】
【核心弱点：声源（心形胎记共鸣频率）】
“净化…必须彻底…”雪野白低声自语，像在说服自己。锡杖再次举起，光球亮度急剧攀升！这一次，光束锁定的是那扇铁门——连同门后的呜咽声一起。
“不行！”星见文扑向铁门。魔导书重重拍在锈蚀的门板上，书页疯狂翻动，强行播放寻人启事上女孩的笑脸：“王小花！妈妈在这里！”
铁门后的抓挠声骤停。
雪野白的净化光束已经喷涌而出！刺目的白光照亮楼道每一处污秽的角落，也照亮了星见文挡在门前的背影。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光束在触及星见文前，被一道突然出现的荆棘护罩挡下！
藤堂环的身影从楼下阴影中浮现。她手中紧握着一把巨大的、缠绕着藤蔓的翠绿钥匙，钥匙柄端镶嵌的祖母绿宝石正剧烈闪烁。
“适可而止吧，纯净狂。”藤堂环的声音因用力而发颤，荆棘护罩在净化光束冲击下不断崩裂又再生，“这里还有个孩子！”
雪野白没有回应。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锡杖顶端的灵魂宝石上——那道原本细微的灰色裂痕，在过度输出的净化能量冲击下，正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宝石内部纯净的光芒被污浊的灰雾不断侵蚀、污染。她淡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铁门，仿佛那扇门后藏着世间最污秽的根源。
铁门内，传来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呼唤：
“妈妈…耳朵好痛…”
妇人如同被电击般弹起！她撞开摇摇欲坠的荆棘护罩，用血肉之躯撞向雪野白！
净化光束在混乱中偏移，擦着藤堂环的钥匙射入天花板！大块霉斑覆盖的混凝土轰然砸落，粉尘与碎块四溅！
星见文在烟尘中咳呛。魔导书自动撑开护盾，挡开坠物。她眯眼看去——
雪野白被妇人撞得踉跄，锡杖脱手飞出，哐当砸在墙角。更惊悚的是，妇人死死抱住雪野白的腰，浑浊的泪水混合血污浸透了纯白的巫女服！那些污渍像强酸般灼烧布料，更恐怖的是，它们正化为实质的黑色丝线，顺着接触点疯狂钻进雪野白腰间！
“放开！”雪野白的声音第一次染上惊惶。她纯白宝石表面的裂痕已蔓延至核心，灰黑雾气如沸水翻涌！她试图凝聚净化光波，但光芒在掌心跳跃几下便溃散成污浊的黑色火星。
藤堂环趁机冲向铁门。翠绿钥匙插入生锈锁孔，用力一扭！
咔哒。
锁开了。
门缝后没有扑出怪物，只有一双惊恐的大眼睛。一个瘦小的女孩蜷缩在壁橱角落，左耳上鲜红的心形胎记像一滴血。她怀里紧抱着个破烂的兔子玩偶，玩偶一只眼睛是纽扣，另一只位置只剩黑洞。
“妞妞…”妇人松开雪野白，跌爬向女儿。但她的指尖刚触到门框——
噗嗤！
一根暗黄色菌丝从她后背贯穿前胸！鲜血喷溅在雪野白脸上。
妇人身体僵直，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的“花蕊”。菌丝尖端在她体内膨胀、分叉，瞬间开出一簇妖异的、不断滴落黑色黏液的真菌之花！她的生命力如同被抽水泵吸走，皮肤肉眼可见地干瘪灰败。
“妈妈！”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
菌丝猛地抽出！带出一大块内脏碎片，妇人如同破麻袋般软倒在地。那朵滴着黑液的毒花迅速枯萎，菌丝缩回墙壁，整栋楼的霉斑网络骤然一亮，仿佛饱餐后的餍足。
雪野白半跪在血泊旁，脸上沾着温热的血和黏液。她颤抖着手摸向腰间的灵魂宝石——纯净的卵圆形晶体，此刻已被蛛网般的灰黑裂痕彻底覆盖，污浊的雾气在裂痕深处翻滚涌动。一滴黑色黏液从天花板的菌丝断口滴落，正砸在她手背。
“呃…”她触电般缩手，看着手背上那点污渍迅速渗透皮肤，留下一个硬币大小的黑斑。黑斑边缘，细小的灰线正如活物般向手腕蔓延。
藤堂环抱起吓呆的女孩，翠绿钥匙指向雪野白：“看到了吗？你的‘洁净’比污秽更致命！”
雪野白没有回应。她死死盯着自己手背蔓延的灰线，淡金色的瞳孔里，那点污渍如同病毒般无限放大、增殖。灵魂宝石内部的污浊雾气翻滚得更加剧烈，一丝粉红色的、粘稠如糖浆的物质，悄然从宝石底座最深的裂痕中渗出，混入灰黑的浊流。
她猛地抬头，目光越过藤堂环和哭泣的女孩，刺向星见文藏身的阴影。
锡杖顶端的灵魂宝石，在昏暗的楼道里，无声地闪烁了一下。光芒不再是纯粹的圣白，而是浑浊的、掺杂着不祥粉红的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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