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欢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更紧了,她盯着地毯上那片被水晶灯照得发亮的花纹,脑子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凭什么季承晚就能那样理直气壮地拥有一切?
刚才张唯兴介绍时,目光里分明带着客气的疏离,花月舒的笑容虽温和,却没像拉着妈妈那样自然地牵过她的手,连外公,除了初见时那句“回来就好”,再没多问过她一句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可季承晚呢?
张真源表哥的目光几乎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外公提起康养项目时,随口就把季承晚算在“家里老人”该关照的晚辈里,连爸爸季传宇,刚才看季承晚的眼神,都比看她时多了几分松弛的笑意。
她忽然觉得嘴里发苦。
花月舒“清欢?”
花月舒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端着杯温好的牛奶,语气温柔
花月舒“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是不是不太习惯?”
白清欢猛地抬头,对上花月舒关切的目光,慌忙松开手,指尖的葡萄汁在掌心洇开一小片痕迹。
她摇摇头,声音有点发紧:
白清欢“没有,大姨,我就是……有点累。”
花月舒“刚回来是这样的,”
花月舒把牛奶递给她,无意中碰到她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花月舒“慢慢就熟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拘谨。”
一家人?
白清欢低头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能感觉到客厅里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有好奇,有打量,还有些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这时,张真源忽然朝这边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顿了顿,随即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却让白清欢莫名地攥紧了牛奶杯——
原来连他这样的人,也只是把她当无关紧要的人。
季承晚正被张真源逗得笑弯了眼,转身时恰好撞见白清欢独自一人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淡了点。
她还是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季承晚“怎么不跟大家一起说话?”
白清欢抬眼,看着季承晚那张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颊,心里那点委屈突然涌了上来,却只是摇摇头,小声说:
白清欢“没事。”
季承晚没再追问,只是从果盘里挑了颗最大的草莓递给她:
季承晚“这个甜,尝尝。”
草莓的红色很鲜亮,像颗小小的心。
白清欢的指尖蜷缩了一下,没去接那颗草莓。
目光落在季承晚递过来的手上,那只手白皙圆润,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样子。
白清欢“不用了,”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
白清欢“我不喜欢吃草莓。”
季承晚捏着草莓的手顿在半空,随即又自然地收回手,把草莓放进自己嘴里说:
季承晚“哦,那挺可惜的。”
她没追问为什么,也没表现出丝毫的不满,只是转过身,继续和不远处的张真源说着什么,语气轻快得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白清欢看着她的侧脸,心里那点委屈突然发酵成尖锐的刺。
季承晚越是这样云淡风轻,她越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连表达不喜欢的权利,都显得那么刻意。
……
临到告辞,季承晚忽然想起什么,对季家司机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司机捧着个暗红色锦盒回来,盒面烫着暗金的老字号徽记,一看便知是京圈那家百年传承的点心铺出品。
季承晚“爷爷,这个您留着当宵夜。”
季承晚把锦盒递到张老爷子面前,声音轻快
季承晚“您最爱吃的那种,没放太多糖。”
张老爷子捻着佛珠的手停了停,接过锦盒打开,一股淡淡的豆香混着桂花甜气飘出来。
雪白的芸豆卷码得齐整,薄如蝉翼的皮里裹着细腻的馅,顶上还撒了层极细的桂花碎。
他眼底漾开笑意,拍了拍季承晚的手:
张老爷子“还是你记着我的口味。”
白清欢站在一旁,看着那盒精致的点心,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这一天从早到晚,宴饮不断,可季承晚偏在临走前特意让人送来这老字号点心,精准地送到张老爷子手里——
从中午的宴席到傍晚的家宴,桌上的每一道菜都合着老人的口味季承晚对这个家的熟悉,对每个人喜好的拿捏,都透着她十几年的浸润,自然得让人心慌。
她想起自己下午偷偷问过管家,张老爷子喜欢什么,得到的答案含糊不清。
张真源在旁边说:
张真源“就你机灵,知道哄爷爷开心。”
季承晚“那当然。”
季承晚扬起下巴,眼里的得意藏不住
季承晚“外公最疼我了。”
她想起自己下午在花园里,鼓足勇气想跟外公说句话,却只换来他一句“风大,回屋吧”的淡漠。而季承晚只是递上一盒点心,就能让老人笑得那样开怀。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往后退,白清欢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子,忽然觉得那影子陌生又可笑。她攥着那枚贴身戴了十几年的银锁片,锁片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里那点密密麻麻的酸楚。
季承晚用十几年的时光织成的网,早已把这个家的温度、习惯、甚至每个人的口味都网在里面,而她这个“正主”,反倒像个笨拙的闯入者,连呼吸都显得多余。
凭什么?
这个问题又一次撞上来。
白清欢睁开眼时,车刚拐过街角,窗外的霓虹在季承晚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
她正垂着眼看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快地敲着,嘴角还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知道在跟谁聊天,那副松弛自在的样子,和刚才在张老爷子面前的娇俏判若两人,却又同样透着被宠坏的舒展。
车厢里很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微风声,和季承晚偶尔发出的轻浅呼吸。
车里只有前排的司机、她和季承晚三人,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的细微声响。季传宇和花明舒并未同乘这辆车,早在老宅门口就分了路,此刻倒像是特意给了她们独处的空间。
白清欢盯着她握着手机的手,那只手连指尖都透着圆润的光泽,指甲上涂着透明的护甲油,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亮——又是她从未有过的精致。
白清欢“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季承晚敲手机的手指顿住,抬眼看向她,眼里带着点疑惑:
季承晚“什么?”
白清欢“装腔作势给谁看?”
白清欢的声音陡然拔高,车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白清欢“从中午到晚上,你处处透着对这里的熟悉,你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对不对?”
她胸口起伏着,积压了一天的委屈和不甘终于找到了出口,像脱缰的野马般冲了出来:
白清欢“你凭什么?凭什么占着我的位置,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季承晚滑动屏幕的手指一顿,抬眼时,眸子里没什么波澜,只平静地看向她。
白清欢“你处处都要显露出你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白清欢的声音发颤,带着压抑的委屈
白清欢“你就这么怕我抢回来吗?”
季承晚放下手机,身体微微坐直了些。
昏暗中,她的目光清晰地落在白清欢脸上,没有愤怒,反倒带着点近乎无奈的淡漠。
季承晚“你是在质问我吗?”
她轻轻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沸水中,瞬间浇灭了白清欢的激动。
见白清欢抿着唇不说话,季承晚又道:
季承晚“我以为一个礼拜,你会从礼数老师那里学会些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白清欢紧绷的肩膀,语气里添了点不易察觉的凉意
季承晚“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白清欢“沉不住气?”
白清欢像是被刺痛了,猛地提高了声音
白清欢“换成是你被人偷了十几年的人生,你能沉得住气?”
季承晚沉默了片刻,车厢内的沉默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
她看着白清欢泛红的眼眶,语气里那点淡漠渐渐褪去,添了几分复杂:
季承晚“偷?”
白清欢“不然呢?”
白清欢的声音带着哭腔
白清欢“我出生那天就该在这个家里,是你占了我的房间,用了我的名字,甚至连外公的疼爱都被你分走了!”
季承晚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蜷缩了一下,车窗外的霓虹恰好晃过她的脸,照亮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涩意。
季承晚“我的亲生爸妈待你不好吗?”
她忽然问,声音很轻
季承晚“我可是查过,在死前,他们把能给的都给了你,比我得到的,只多不少。”
白清欢“那是愧疚!”
白清欢打断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白清欢“他们欠我的,本来就该还!”
季承晚被气笑了,指尖在手机壳上无意识地划着圈,车窗外的霓虹在她眼里碎成一片模糊的光。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那套“慢慢来”的计划,对白清欢来说根本行不通。
不是计划本身有问题,而是白清欢太执着于“现在”了。
执着于此刻谁更受外公疼惜,执着于谁更像这个家的主人,执着于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拥有”。
她像握着一把尺子,时时刻刻在丈量自己和季承晚之间的距离。
季承晚“你就这么笃定,现在拥有的就是全部?”
季承晚侧过头
白清欢抿着唇不说话,只是眼神里的戒备更重了。
季承晚轻轻嗤笑一声,重新靠回椅背:
季承晚“我本来以为,给你时间,你总会明白,有些东西比‘谁该属于谁’更重要。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季承晚“你想要的那些——外公的疼惜,家里的体面,甚至这个姓氏,”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凉
季承晚“只要你有本事,尽管去争。”
白清欢猛地转头,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大概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车刚驶入季家别墅的车库,季承晚就解开安全带,侧头看向白清欢,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季承晚“白清欢,你现在在圣至私立高中,对吧?”
白清欢正摸着车门把手的手顿了顿,抬眼时撞上她平静的目光,心里莫名一紧:
白清欢“嗯,怎么了?”
季承晚“从后天开始,你不用去了。”
季承晚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声音没什么起伏
季承晚“爸爸会安排你转去圣布里诺高中。”
白清欢的呼吸一滞,指尖瞬间冰凉。圣布里诺?
那是季承晚待了三年的地方,京圈里人人皆知的贵族高中,汇聚着数不清的富家子弟和政商后代。
白清欢“为什么突然换学校?”
季承晚“圣至太安静了,不适合你。”
季承晚“圣布里诺不一样,那里人脉最多,三教九流的后代都有,正好适合你……去争你想要的东西。”
她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怒意:
白清欢“你什么意思?”
季承晚看着她眼底翻涌的警惕,嘴角勾了勾,那笑意却没抵达眼底,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淡:
季承晚“别这么紧张,我没打算对你做什么。”
她顿了顿,指尖在车门把手上轻轻敲了敲,声音里透着几分疏离:
季承晚“你对我来说,本就算不了什么,既犯不上费心思针对,更谈不上动什么别的念头。”
季承晚“我没功夫盯着你。”
季承晚推开车门,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
季承晚“不是想争吗。”
季承晚“只是别再琢磨我会不会对你怎么样——你还没那个分量。”
说完,她径直下了车,没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