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架桥下的雨像碎玻璃,砸在顾北辰的西装上,血迹顺着袖口的暗纹往下滴。他刚把最后一个背叛者的头按进集装箱的海水,指节还带着钝钝的痛。车灯扫过,他看见十米外的路灯底下蹲着个女孩,白裙湿透,像被丢弃的纸飞机。她抬头,雨水冲开额前的发,露出过分苍白的脸和一双极亮的眼睛,像黑夜里突然点燃的两簇火。顾北辰的脚步慢了一拍。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停下,只记得那双眼在雨里轻轻眨了一下,像无声的求救,又像挑衅。女孩怀里抱着一只空掉的医药箱,手背几道擦痕,血珠被雨水冲淡,却仍倔强地不肯松手。
“滚。”堂哥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夹着车门摔上的闷响。女孩肩膀一抖,没有回头,只把医药箱抱得更紧。顾北辰听清了那句“路千岁,你爸妈死了,路家没你的位置”,也看见女孩指尖在发抖,却挺直了脊背。她慢慢站起身,湿透的裙摆贴在腿上,像一株被风雨压弯又弹回来的芦苇。堂哥的车扬长而去,溅起的泥水扑到她脚踝,她连躲都没躲。
顾北辰的司机撑伞追过来,被他抬手挡开。他踩着雨水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踏进更深的黑。女孩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他,眼里没有恐惧,只有疲惫后的空白。她比他想象中更瘦,锁骨在领口下浮出清晰的阴影,像一弯即将折断的月。
“回家?”他听见自己问。声音低哑,混着雨声,像刀背刮过粗粝的墙。
女孩眨了下眼,睫毛上的水珠滚下来,像替她说那句好。她伸手,指尖冰凉,落在他掌心时轻得像片雪。顾北辰合拢手指,把人拉到伞下,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雨水的腥甜。
车门关上,雨声被隔绝在外。女孩缩在真皮座椅的角落,湿透的裙摆晕开一片深色水渍。顾北辰递过去干毛巾,她没接,只抬手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下巴滴在医药箱上,啪嗒一声。
“路千岁。”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合时宜的清晰,“我父母今天火化,堂哥说我不配进灵堂。”
顾北辰擦枪的动作停了一秒。枪管上的雨珠滚落,像某种无声的回应。他转头看她,女孩也正看着他,目光笔直,像一把刚出鞘的小刀,薄而亮。
“医药箱是空的。”她笑了笑,嘴角弧度很小,“我本来想给他们带点止痛片,可是药店关门了。”
顾北辰把毛巾盖在她头上,动作不算温柔,却足够把雨水吸走。女孩没躲,隔着毛巾,她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手上也有血。”
他低头,指腹的伤口已经凝固,暗红色的痂混着雨水,像一道扭曲的纹身。女孩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伤,温度低得像块玉。
“会留疤。”她说。
“无所谓。”顾北辰回答,声音里带着惯常的冷意。
女孩抬起头,毛巾滑落,湿漉漉的发贴在脸侧,像墨色的藤蔓。她看着他,忽然伸手,指尖沾了雨水,在他手背的伤疤上画了一道弯月。
“这样就不丑了。”她说。
顾北辰的呼吸停了一瞬。那道弯月很快就被新的雨水冲散,却像某种印记,烙在皮肤深处。他伸手,捏住女孩下巴,拇指擦过她唇角的水珠,动作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跟我回家。”他说。
女孩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轻轻把额头抵在他肩上。湿透的布料很快晕开一片温热,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顾北辰闻着她发间的消毒水味,忽然觉得今晚的血腥味没那么重了。
车驶过跨江大桥,雨幕中的城市灯火模糊成一片。女孩靠在他怀里,呼吸渐渐平稳,像终于找到了可以暂时停靠的岸。顾北辰低头,看见她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随时会碎掉的冰。
他伸手,把车窗升上去一点,隔绝了最后一丝冷风。女孩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胸口,像只找到暖源的幼兽。顾北辰的手指悬在半空,最终落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
雨还在下,但伞下的世界,忽然安静得能听见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