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调到最暗,一捻橘色的光在床头微微战栗。路千岁蜷在灰缎被里,像被浪打湿的纸船,体温一路攀升,呼吸烫得吓人。顾北辰立在床边,指节因隐忍而泛白——檀园从不留人过夜,更遑论主卧这张床。可此刻,少女面颊潮红,额发黏在鬓角,像一朵被暴雨打落的蔷薇,让他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他取了医药箱,动作极轻,棉球蘸了酒精,凉意刚触到她颈侧,女孩便蹙眉呜咽。那一声软而低的痛吟像细针,直接刺穿他多年筑起的克制。顾北辰喉结滚动,嗓音压得极哑:“别动。”却见路千岁半睁着眼,雾气迷蒙,像认不出他,只本能地把滚烫的掌心贴向他腕口。肌肤相触,高热透过脉搏直往他胸口里钻。那一瞬间,他几乎生出荒唐的念头——想用体温替她降温,哪怕烧到自己灰飞烟灭。
退烧药片在玻璃杯里轻轻打转,水声清脆。他扶她起身,女孩软绵无力,整个人顺势滑进他怀里。顾北辰闷哼一声,手臂收紧,像箍住一捧即将蒸发的雪。药片抵在她唇边,她却别过脸,滚烫的额头蹭过他颈窝,呼吸像羽毛刷过耳后最敏感的那小块皮肤。顾北辰眼底的暗色瞬间溃堤,指骨捏得微响,最终只低声哄:“乖,咽下去。”声音低哑得不像自己。路千岁半阖着眼,舌尖卷走药片时无意扫过他的指腹,像火星溅进干草堆。男人背脊一僵,下一秒将她放回枕上,动作却失了往日的精准,指背擦过她锁骨,带起一阵战栗。
药效来得慢,高烧反复。他每隔十分钟换一次冰袋,掌心覆在她额前试温。凌晨两点,温度再次飙升,女孩开始说胡话,带着哭腔的“爸爸”“妈妈”断续溢出。顾北辰俯身,用拇指抹去她眼角湿意,指腹却被那一点泪烫得发疼。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杀伐半生,却见不得她掉泪。冰袋滑落,凉意渗进她睡衣领口,女孩无意识揪住他袖口,像抓住最后的浮木。顾北辰顺势半跪在床沿,任她把自己当抱枕。她身上的热气透过单薄布料传来,混着淡淡药香,一寸寸侵蚀他的理智。
擦身的药水温热,浸了棉纱。顾北辰掀开被角,动作克制得像拆除炸弹,却在看见她肩头淤青时呼吸骤乱——那是路家保镖拖拽留下的指痕,青紫里掺着血丝。棉纱落下的一瞬,女孩轻颤,指尖攥紧他睡袍的前襟。男人眼底划过狠戾,指腹却放轻力度,像对待易碎的玻璃。药香氤氲,他的指背偶尔擦过她皮肤,温度高得几乎灼人。路千岁在昏沉里发出一声极低的哼声,带着委屈,像猫爪挠过心口。顾北辰额角青筋隐现,最终俯在她耳侧,声音哑得发颤:“再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那语气像在哄她,更像在说服自己。
凌晨四点,温度终于回落。女孩蜷缩在灰被里,只露出一张烧得通红的小脸。顾北辰靠在床头,军装衬衫的扣子早被她无意识地揪开两颗,锁骨处印着几道细小的指甲痕。他垂眼看着那痕迹,眼底翻涌的暗色渐渐归于深潭。路千岁在梦里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像确认温度仍在。男人指尖微动,最终只是替她掖好被角,把夜灯调到最暗,然后维持着半环抱的姿势,一动不动守到天边泛白。
晨光透进纱帘的一瞬,路千岁悠悠转醒。高热退得干净,只剩额间一层薄汗。她睁眼,先看见顾北辰近在咫尺的下颌,青色的胡茬冒出薄薄一层,衬得那张冷白的脸多了几分狼狈。男人合着眼,呼吸平稳,手臂却还横在她腰际,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锁。路千岁没动,只用目光描摹他眉骨的弧度,心里某处悄悄塌陷。她极轻地抬手,指尖虚虚碰了碰他眼下的淡青,又迅速收回。那一点几乎察觉不到的触碰,却让顾北辰在睡梦里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牢地箍进怀里。
窗外鸟鸣初起,一室药香未散。灰被下的两人呼吸交缠,像两株藤蔓在黎明前悄悄缠绕,谁也没先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