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坐在汪家人尸体堆中的铁椅上,椅面沾着未干的血渍,濡湿了他的裤腿。
他指尖捏着一张泛黄的资料纸,纸页边缘卷了毛,带着陈年油墨和新鲜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目光扫过每一行蝇头小字时,睫毛会微微颤动,像是在筛掉那些无关的杂音——周围尸体僵硬的摩擦声、远处管道滴水的嗒嗒声,都被他屏在了意识之外。
他看得极慢,指腹反复摩挲着一处模糊的墨痕,那里是汪家暗线的联络暗号,上一世就是因为漏看了这个,让一个关键据点的人跑了,最后折了三个兄弟。
“吴邪,这不是都你看过一遍的东西吗?”黑瞎子靠着斑驳的水泥墙,手里的匕首正被他用糙纸慢悠悠地擦着。
刀刃上的血珠被擦成淡红的水痕,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干嘛跟盯古墓机关似的,眼珠子都快嵌进纸里了。”
吴邪头都没抬,翻页的动作带着刻意的稳,纸页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我要确保不会出现任何蝴蝶效应。”声音压得低,尾音有点发紧,“上一世差一点就没成了,这一世不能在这种地方栽跟头。”
他顿了顿,指尖在“海外势力”四个字上敲了敲,“你要是无聊,去外面看看小花那边武器清点得怎么样了。”
黑瞎子嗤笑一声,把擦干净的匕首转了个圈,利落地插回靴筒。“我们都把汪家这最大的资料据点端成筛子了。”
他站直身子,踢了踢脚边一具汪家人的尸体,“再磨蹭下去,血腥味飘出三条街,才是真的打草惊蛇。”
黑瞎子走到吴邪身边,弯腰瞥了眼资料,语气忽然轻了些,“再说了,这都第二回了,哪有什么蝴蝶效应?你啊,就是被上一世吓怕了。”
这话刚落,门外就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解语花站在门框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捏着袖口,那里还沾着点武器箱上的铁锈。
刚才黑瞎子那句“重生没有带来蝴蝶效应”像道惊雷,在他脑子里炸开——吴邪这几年突然添的白头发、看汪家人时眼底那股沉淀了太多年的狠戾、对那些连他都觉得陌生的汪家秘辛的熟稔;还有黑瞎子,明明之前交集不多,却总用那种“我们共过生死”的眼神看他,说话时带着不加掩饰的信任……
那些零散的疑点,此刻突然像串珠子似的,被“重生”两个字串得死死的。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喉间的涩意,推门时特意让脚步声重了些,才不至于显得太突兀。
“怎么样?”解语花的声音听着和平常一样稳,只是目光扫过吴邪手里的资料时,停顿比平时长了半秒,“有线索吗?”
吴邪抬眼时,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一瞬。
他把资料往桌上一摊,露出用红笔圈出的地址,眼底浮起一点微光,像是黑夜里燃起来的小火苗:“找到了。下一个据点,在城郊废弃的货运站。”
“那我去吩咐属下先去埋伏。”解语花点点头,转身时指尖在门把手上顿了顿,指腹冰凉。
“哟——”黑瞎子突然拖长了调子,手里的资料被他晃得哗哗响,嘴角撇出点假装委屈的弧度,“花爷这就走?合着眼里就只有吴邪啊?刚端据点的时候,我可是替你挡了汪家那小子一闷棍呢,瞎瞎我好伤心啊。”
解语花的脚步停住了。他侧过脸,帽檐下的目光在黑瞎子脸上落了一瞬,又很快移开。
脑子里还在转着“重生”那事,舌尖动了动,才找出一句不算生硬的回应:“辛苦了。”声音有点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先走了。”说完便推门出去,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藏着他没说出口的、还在翻涌的震惊。
黑瞎子愣了愣,随即笑开了。那笑容来得又快又亮,眼睛弯成了月牙,连带着鼻梁上的墨镜都滑下来小半寸,露出眼底一点细碎的光。
他伸手撞了撞吴邪的胳膊,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雀跃:“听见没?花儿爷夸我了!”语气里的得意快溢出来了,“我就说吧,重生多少次,爷这魅力还是扛打的。”
吴邪被他撞得晃了下,手里的资料册“啪”地合上。
他白了黑瞎子一眼,翻资料的动作故意放得又快又重,纸页发出哗哗的声响:“少贫。”
嘴上嫌弃着,眼底却漫开一丝极淡的暖意,“小花那是怕你在这儿捣乱,赶紧把汪家跟海外势力勾连的记录理出来,漏一个字,今晚你守夜。”
“知道知道。”黑瞎子笑着应了,转身去翻另一摞资料时,指尖的动作却轻了许多——
他看见吴邪刚才捏资料的指节,泛着用力过度的白。有些话不用多说,这一世,他们都得把失去的,一点一点挣回来。
张起灵站在城郊信号塔下的阴影里,晚风卷着枯草碎屑打在他的冲锋衣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手里的手机信号时断时续,听筒里的电流声像群焦躁的飞虫,嗡嗡地往耳朵里钻。
“小邪?”吴三省的声音从听筒里撞出来,带着明显的愣神,尾音都飘了半拍,“他……他不是在你那儿吗?”语气里掺着点匆忙,像是正从什么嘈杂的地方挪开,背景里的骰子声淡了些。
张起灵没说话,指尖却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塑料壳边缘硌得指腹发紧,吴三省从不会说这种没头没尾的话,除非……他也不知道吴邪的去向,只是习惯性地打了个幌子。
“嘟…嘟…嘟…”
忙音突兀地炸开时,张起灵垂眸看向地面。
鞋尖碾过一块碎玻璃,发出“咔”的轻响,像是把心里那点沉下去的担忧,碾成了更细的碴。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从信号塔后方的废弃集装箱后滑了出来,动作轻得像片被风卷动的枯叶,没带起半点灰尘。
那人头上扣着顶旧草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上没刮净的青胡茬,和嘴角一道浅浅的、像是被树枝划破的疤。
最醒目的是他手里捏着的东西——半块咬过的桂花糕,边角处还沾着点没化的糖霜,显然是刚买没多久。
“小哥。”那人开口,声音哑得像久未上油的门轴,每个字都带着滞涩的摩擦感,却奇异地透着点熟稔,“别找了,吴邪现在正在汪家据点。”
张起灵的肩线骤然绷紧,右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搭上了背后的黑金古刀。刀鞘上的蟒纹皮革被攥得发紧,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他盯着那人,目光像冰淬的刃,要把对方从草帽到鞋底剖开来——这人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是吴山居后院常飘的桂花香,混着点墓道里特有的土腥气,可翻遍记忆,找不出这张脸的痕迹。
张起灵的视线落在对方捏着的桂花糕上。油纸袋边角的褶皱,是吴邪惯有的手法——
捏得又急又重,像是怕糕点掉出来,和他每次出门带点心时的样子分毫不差。
“我知道他要去哪,也知道怎么进去最快。”那人又说,声音里添了点不易察觉的急切,草帽下的视线扫过张起灵紧攥刀鞘的手,像是在确认他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
张起灵沉默了片刻,指尖从刀鞘上缓缓移开,指腹的薄茧蹭过裤缝。风里的枯草味更浓了,远处隐约传来货车驶过的轰鸣。
他最终只吐出一个字,简短得像块砸在地上的石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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