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阁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城郊的湿地公园的。这里远离市区的喧嚣,深秋的夜晚,泛黄的银杏叶簌簌落在无人的小径上,只有风穿过芦苇荡的声音,成了这片角落唯一的背景音。
她跌坐在那张漆皮斑驳的木质长椅上,再也绷不住紧绷的情绪,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将脸埋进膝盖,放声痛哭起来。压抑在喉咙里的哽咽终于冲破防线,带着胸腔里翻涌的委屈、愤怒与酸涩,一声比一声更重。眼泪浸湿了牛仔裤的布料,温热的触感贴着皮肤,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刚才宴会厅里刺眼的灯光、许默那张带着挑衅的脸、还有王一博被拽着时,那瞬间的僵硬与无措,像慢镜头一样在脑海里反复回放。
“为什么……”她哽咽着喃喃,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为什么要这样……”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喉咙发哑,眼泪也渐渐变得温热粘稠,身后才传来一阵急促又带着犹豫的脚步声。星阁没有抬头,她认得这个脚步声,从高中时他追着给她送忘带的课本开始,这脚步声就刻进了她的记忆里。
李川蹲在长椅旁,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敢说话。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裤脚沾了些路边的草屑,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他看着星阁颤抖的肩膀,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就像上学那会,她因为考试失利躲在操场角落哭,他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蹲在旁边,手里攥着一包纸巾,等她自己愿意抬起头。
那时候的眼泪很轻,哭完了,她会吸着鼻子接过纸巾,叽叽喳喳地跟他吐槽试卷多难、老师多严格,末了还会拉着他去校门口买根雪糕,说“难过的事要跟着甜的一起咽下去”。那些记忆像裹了糖的棉花,柔软又温暖,可此刻再想起,却让李川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着——他最爱的女生,此刻正为另一个男生哭得撕心裂肺,而那个男生,还是他一直不太放心的王一博。
一股难以抑制的火气从心底窜上来,他甚至想站起身去找王一博理论,可看着星阁脆弱的模样,所有的怒气又都化作了无奈的心疼。他只能攥紧手里的纸巾,耐心地等着,像守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又过了好一会儿,星阁终于慢慢抬起头。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睫毛湿漉漉地垂着,看起来狼狈又可怜。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李川,你说……他们之前那么多绯闻就算了,我都忍了,可今天……今天他当着我的面,被许默亲了……”
说到“亲了”两个字,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李川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头一紧。
“我现在该怎么面对他啊?”她哽咽着,语气里满是迷茫和委屈,“说不在意是假的,他是我的男朋友啊……我的男朋友,亲了别的女生……”李川听到后愣了一下。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带着哭腔补充:“虽然……虽然我知道许默是故意的,她就是想气我……可王一博他为什么不推开?他为什么不立刻甩开她?”
李川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他小心翼翼地递过纸巾,声音放得很轻:“他当时可能懵了,星阁,你也看到了,许默那一下太突然了。”
“懵了?”星阁抬起泪眼,看着李川,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嘲,“那他现在呢?懵了这么久,也该反应过来了吧?他都没追过来……”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磨得有些发白的鞋尖,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猜测:“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真的挺般配的?许默长得漂亮,又是明星,不像我……”
“别胡说。”李川立刻打断她,语气难得有些严肃,他看着星阁泛红的眼睛,认真地说,“王一博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他要是真对许默有意思,就不会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了。至于他没追过来……说不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或者是怕你还在气头上,不敢贸然过来。”说完他心想,我为什么要替那家伙说话。
星阁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纸巾,笨拙地擦着脸上的眼泪。风又吹过,带着深秋的凉意,李川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他怕这个动作太逾矩,更怕触碰到她此刻敏感的情绪。
长椅旁又陷入了沉默,只有芦苇荡的沙沙声,和星阁偶尔压抑的抽气声。李川蹲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他守护了十几年的女孩,心里又疼又急——他知道,此刻任何苍白的安慰都没用,他能做的,只有像过去无数次那样,陪着她,等她慢慢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等她愿意重新抬起头,看向未来的方向。
而不远处的路口,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停在树影里。王一博坐在驾驶座上,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他看着长椅上那个小小的、蜷缩的身影,还有蹲在她旁边的李川,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难受得发不出声音。
他其实早就追过来了,可就在看到星阁趴在膝盖上痛哭的那一刻,他却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他怕自己一出现,只会让她更难过,更怕从她眼里看到失望——那比任何指责,都让他更难以承受。
风裹着深秋的凉意,卷得星阁额前的碎发贴在脸颊上,黏着未干的泪痕。她垂着头,指尖反复摩挲着纸巾边缘,把那张薄薄的纸揉得皱巴巴的,像她此刻乱成一团的心思。
李川蹲在她身侧,视线焦着在她泛红的耳尖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胸腔里的情绪像被堵住的洪水,从星阁哭着说“他没追过来”开始,那股憋了十几年的酸涩、不甘与心疼,就一点点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原本攥着纸巾的手慢慢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连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星阁……”
星阁闻声抬头,红肿的眼睛像蒙着雾的玻璃珠,茫然地看向他,那副脆弱又无措的模样,彻底击垮了李川最后一道防线。
“你能不能……能不能好好看看我?”他猛地往前凑了凑,膝盖蹭过地上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从高中你第一次蹲在操场哭,我拿着纸巾蹲在你旁边开始;到你说想去A大,我偷偷把志愿从S城改到这儿,就为了离你近一点;再到后来我出国,那三年,我口袋里永远揣着你送我的那枚小书签——上课的时候盯着它发呆,走在纽约的街头,看到黄皮肤的女生都会下意识回头,连做梦都在梦到你高考完笑着冲我挥手的样子。”
他的眼眶也红了,声音里带着压抑多年的委屈,像个攒了很久糖果却被人抢走的孩子:“我也一直在你身边啊。你考试考砸了,我就在旁边陪着你;你失恋的时候,我连夜坐火车赶回来陪你喝到吐;你说想创业,我把留学攒的钱都转给你……”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里掺了点近乎卑微的祈求:“星阁,我喜欢你整整十年了。为什么你从来都不看看我?为什么你的眼里,永远只有王一博一个人?”
星阁彻底僵住了,手里的纸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那些她以为的“巧合”、“仗义”、“好朋友的关心”,原来全都是他的深情。高中时总出现在她课桌里的热牛奶,大学时陪她熬夜改方案的身影,出国后跨越时差的视频电话……这些碎片突然拼凑在一起,让她浑身发麻。
不等她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李川像是被自己的话冲昏了头,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他想让她记住自己,想让她感受自己的心意。他猛地伸手,轻轻扣住星阁的手腕,在她还没来得及挣扎的瞬间,俯身凑了过去。
那是一个很轻、却又带着十足冲击力的吻。他的唇碰到她微凉的唇瓣时,甚至还在微微发颤,像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珍宝。星阁的瞳孔骤然放大,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连呼吸都忘了。
下一秒,她猛地回过神来,像是被烫到一样,用力推开李川。“啪”的一声,她的手掌不小心拍到了他的胸口,力道大得让李川踉跄着后退两步,重重跌坐在铺满落叶的地上,手肘磕到了长椅的铁支架,疼得他皱紧了眉。
“李川!你疯了吗!”星阁的声音里满是震惊和慌乱,她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唇,指尖都在发抖,“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你怎么能……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半是错愕,一半是被打破了“朋友”界限的无措。
而此刻,不远处的树影里,黑色轿车的车窗正缓缓降下。王一博坐在驾驶座上,指节死死攥着方向盘,连指骨都泛出了青白,手背的青筋像蜿蜒的小蛇,清晰地凸起。
刚才那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李川握着星阁的手,低头吻她的瞬间,星阁僵住的表情,还有最后推开他时的慌乱。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淬了火的刀子,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胸腔里炸开,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烧得他浑身发烫。他咬着牙,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腮边的肌肉紧绷着,眼神里布满了戾气,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死死盯着长椅旁的两人。
他甚至能看到李川跌坐在地上时,眼里那抹受伤又不甘的光;能听到星阁带着哭腔的指责,却分不清那是生气,还是别的情绪。嫉妒和愤怒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明明是星阁的男朋友,明明该是此刻冲过去抱住她、替她擦眼泪的人,却因为自己的犹豫和懦弱,躲在车里,眼睁睁看着别人对她做了这种事。
“可恶!”王一博低骂一声,忍不住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嘀——”刺耳的喇叭声骤然划破公园的宁静,惊飞了枝头栖息的麻雀。
他猛地推开车门,西装外套因为动作太急而滑落了一角,露出里面紧绷的衬衫。他几乎是大步流星地朝着长椅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踩得落叶沙沙作响,脚步声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急切——他要过去,他要把星阁拉到自己身边,他要告诉李川,星阁是他的,谁都不能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