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冰窟微光
警报声，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锥，狠狠扎进东海城的天空。凄厉、尖锐，带着末日降临的恐慌，从城市中心的传灵塔开始，瞬间蔓延至每一个街区，每一个角落。全城一级战备！
刺目的红光在无数魂导灯柱上疯狂旋转，将原本和煦的午后涂抹上血色的惊惶。
“疏散！所有人立刻疏散！前往地下掩体！快！”
魂导扩音器里传出城防军嘶哑的咆哮，被警报声撕扯得断断续续。街道上，瞬间陷入地狱般的混乱。行人尖叫着推搡奔逃，车辆失控碰撞，店铺的门板被粗暴地拉下，孩童的哭喊淹没在巨大的恐慌浪潮之中。
混乱的洪流里，一道小小的身影却逆流而上。
唐舞麟如同一尾灵活却倔强的游鱼，在惊恐奔逃的人潮缝隙中拼命穿梭。他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汗水浸透了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紧贴在单薄的脊背上。凌乱的黑发被汗水黏在额头，深蓝色的瞳孔因剧烈奔跑和高度紧张而收缩，里面倒映着混乱的城市光影，却死死锁定着一个方向——城东！贫民窟！
那个血人……那个从天而降、冰冷强大、又将他独自留在恐惧深渊的身影，去了他唯一熟悉的地方！那个破旧、逼仄、却被他称作“家”的地方！
为什么？这个疑问如同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混乱的思绪。是巧合？还是……那个血人知道什么？知道他是谁？知道那个地方？
他不知道答案，但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冲动，像无数根无形的丝线，死死拉扯着他，朝着那个方向狂奔！他必须去！必须找到他！仿佛只要慢一步，某种极其重要的东西就会永远失去！
“滚开！别挡道！”一个被恐惧冲昏头脑的壮汉粗暴地推搡着人群，巨大的力量撞向唐舞麟。
唐舞麟闷哼一声，小小的身体被撞得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冰冷的街道上。粗糙的地面擦破了手肘，火辣辣地疼。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一只穿着厚重军靴的脚却差点踩在他的手上。
“小鬼！找死吗？往掩体跑！”一名城防军士兵厉声呵斥，试图将他拖向安全的方向。
“放开我！”唐舞麟猛地挣脱，声音带着一种小兽般的嘶哑和决绝，深蓝色的眼睛死死瞪着士兵，“我要回家！”
那眼神里的执拗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让士兵下意识地松了手。趁着对方愣神的瞬间，唐舞麟咬着牙爬起来，再次像离弦的箭，朝着人潮相反的方向，更深地扎入恐慌蔓延的街区。
越靠近城东，混乱的景象就越发触目惊心。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寒冷。不是冬日的凛冽，而是一种深入骨髓、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奇寒。路边的水洼凝结着诡异的白霜，墙角的野草覆盖着厚厚的冰晶，如同瞬间被投入了极地冰原。
更可怕的是沿途的景象。
一些来不及躲避的普通人，保持着奔跑或惊恐回望的姿态，如同最逼真的冰雕，凝固在街道两旁、店铺门口。他们的脸上还残留着生动的恐惧，身体却被一层晶莹剔透的坚冰彻底覆盖，在血色警报灯的映照下，折射出诡异而凄美的光晕。冰层之下，生命的气息早已断绝。
冻结的死亡之路！
城防军的封锁线已经拉到了贫民窟的外围。手持重型魂导武器的士兵们脸色煞白，依托着临时搭建的掩体，枪口颤抖着指向贫民窟深处。魂导护盾发生器发出嗡鸣，撑开一层层能量光罩，但光罩的表面，肉眼可见地凝结着不断蔓延的冰霜。
“报告！目标进入三号区域！核心温度持续下降！外围冰层厚度已达半米！普通魂师无法靠近百米范围！魂导护盾能量消耗异常！请求魂圣级强者支援！”一名军官对着通讯魂导器嘶吼，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废物！给我顶住！联邦的强者马上就到！不惜一切代价，不能让它扩散！”通讯器里传来气急败坏的咆哮。
唐舞麟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躲在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后面，小脸苍白如纸，望着前方那片被冰霜覆盖、如同鬼蜮的贫民窟入口。刺骨的寒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顺着裤管和袖口钻进来，让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那里……是他的家所在的方向。现在，却成了冻结生命的禁区。
那个血人……就在里面！他做了什么？他到底是什么？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但那股源自血脉的、近乎本能的冲动，却更加汹涌地冲击着他的理智。必须进去！一定要找到他！
唐舞麟的目光扫过那些如临大敌的士兵，扫过那些闪烁着寒光的魂导炮口。硬闯是找死。他的视线最终落在旁边一条堆满杂物、散发着霉味和尿臊气、被士兵忽略的狭窄污水沟上。沟壁覆盖着厚厚的污垢，沟口狭窄，仅容一个瘦小的孩子勉强钻入。
没有时间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肺腑。他像一只敏捷的狸猫，猛地从垃圾堆后窜出，在士兵们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一头扎进了那条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沟！
粘稠冰冷的污水瞬间淹没到他的胸口，刺鼻的气味熏得他几乎窒息。沟壁上滑腻的苔藓和不知名的污物蹭了他一身。他咬着牙，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手脚并用地在狭窄、黑暗的沟渠里拼命向前爬行。污水灌进他的口鼻，冰冷刺骨，但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向前！再向前！
黑暗，恶臭，冰冷，窒息。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空气也变得更加寒冷刺骨。
唐舞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沟渠尽头一个塌陷的缺口处挣扎着爬了出来。
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浑身的污秽和狼狈。
贫民窟的中心区域，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冰窟！
低矮破旧的窝棚、堆积如山的垃圾、歪斜的电线杆……一切的一切，都被一层厚达数米、晶莹剔透的蔚蓝色坚冰彻底覆盖、冻结！冰层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美感，如同巨大的蓝水晶，折射着天空警报的红光，散发出梦幻又死寂的幽蓝光芒。
极致的寒冷是这里唯一的主宰。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固体，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无数细小的冰针，刺痛着鼻腔和肺叶。唐舞麟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失去了知觉，眉毛和睫毛上立刻凝结出细小的白霜。
他深蓝色的瞳孔因极度的震撼而放大，倒映着这片冰封的世界。这里，就是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那个充斥着烟火气、吵闹声、甚至争吵的贫民窟？如今只剩下死寂的、冻结一切的蓝。
冰窟的中心，寒气最为浓郁的地方，隐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冰蓝色漩涡。漩涡的中心，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低温源点。仿佛那里连接着宇宙的寒冰深渊。
就在那漩涡的中心，唐舞麟看到了那个身影。
霍雨浩！
他悬浮在离地数尺的半空中，身体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态，如同一个被遗弃在冰原上的破碎玩偶。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裂痕非但没有愈合，反而在极致的寒气中显得更加狰狞。金色的神血早已凝固，混合着污垢，将他染成一尊凄厉的冰雕。但此刻，这尊“冰雕”正散发着吞噬一切光热的绝对冰寒！
以他为中心，肉眼可见的冰蓝色寒气如同实质的潮汐，一波波向外扩散、冲刷。每一次寒气潮汐的涌动，都让周围的冰层增厚一分，让这片冰封领域的范围扩大一圈！
他似乎在疗伤？或者说，是在本能地汲取着这片天地的寒气，压制着体内同样恐怖的重创？唐舞麟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身影散发出的气息，比在传灵塔时更加冰冷，更加死寂，也更加……危险！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唐舞麟！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片冻结生命的绝域！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手腕上，那圈淡蓝色的藤蔓印记，此刻正散发出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温热感，仿佛在抵御着外界的酷寒，又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就在这时，霍雨浩悬浮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覆盖在他身体表面的冰晶簌簌掉落几片。他那沾满血污和冰屑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额发依旧凌乱地黏结着，遮蔽了大半面容。但那双眼睛……
透过冰晶和污垢的缝隙，唐舞麟再次看到了那双眼睛。
冰蓝色。
比这冻结一切的冰窟更深邃，比宇宙的真空更冰冷。瞳孔深处，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漠视万物的、绝对的死寂。仿佛经历了亿万年的冰封，灵魂早已被冻结成永恒的寒冰。
这双眼睛，缓缓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轴承般，转向了唐舞麟藏身的方向。
视线交汇的瞬间！
唐舞麟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冻结了！那目光如同实质的万载玄冰，瞬间刺穿了他的身体，冻结了他的血液，凝固了他的思维！一股远比外界寒气更加恐怖、更加纯粹的冰冷意志，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无法呼吸，无法动弹，甚至连恐惧的情绪都被冻结！深蓝色的瞳孔因极致的冰寒而收缩成针尖大小，倒映着那双越来越近的、死寂的冰蓝之瞳！
霍雨浩悬浮的身体，开始动了。
不再是漂浮，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朝着唐舞麟藏身的角落，缓缓地、无声无息地飘来！
所过之处，空气中凝结出新的冰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每一步（或者说每一次飘动），都带来更加恐怖的低温压迫！
他要做什么？！
唐舞麟的思维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被顶级掠食者锁定的绝望！他想尖叫，喉咙却像被寒冰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逃跑，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
就在霍雨浩那布满裂痕、流淌着凝固金血的手，即将触碰到唐舞麟因恐惧而僵硬的小脸的刹那——
异变再生！
嗡！
唐舞麟右手手腕上，那圈淡蓝色的藤蔓印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不再是微弱的温热，而是如同燃烧的蓝色火焰！
光芒亮起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力量瞬间流遍唐舞麟全身！那深入骨髓的、几乎将他灵魂冻结的恐怖寒意，如同遇到了克星，竟被这圈微弱的蓝光硬生生逼退了几分！
与此同时，唐舞麟的眉心，那个之前被霍雨浩神血滴落、又瞬间消失的冰蓝色六边形雪花烙印，也骤然浮现！
烙印散发出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冰寒神光，与手腕上的藤蔓蓝光交相辉映！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熟悉气息，混合着霍雨浩亲手烙印下的灵魂印记，如同黑暗中点燃的微小灯火，瞬间冲破了霍雨浩那死寂冰封的意志牢笼！
霍雨浩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那双死寂的冰蓝色瞳孔，在接触到藤蔓蓝光和眉心雪花烙印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封湖面，骤然掀起剧烈的涟漪！
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如同冰层深处悄然碎裂的一道缝隙，在那亘古不变的死寂中一闪而逝。
他那即将触碰到唐舞麟脸颊的、布满裂痕的手，悬停在半空，微微颤抖起来。指尖上凝固的金色血块簌簌掉落。
死寂的冰蓝色眼眸深处，那冻结了亿万年的坚冰，似乎……极其缓慢地……融化了一瞬？如同极夜之后，第一缕微弱的晨曦，试图刺破厚重的冰盖。
一个模糊的、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的、仿佛从无尽遥远的时空尽头艰难传来的音节，极其轻微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桐……？”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