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的意义

公寓的阳台总是比别处更安静些。

晚风带着初夏的温凉，拂过栏杆上晾晒的衬衫，扬起一角，又轻轻落下。月光像一层薄纱，铺满整个阳台，将站在栏杆边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地面上，像一幅写意的剪影。

基德就站在那里，背对着房间，微微仰头望着天上的满月。他没穿那标志性的白色西装，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领口松垮地敞开，露出一小片锁骨。晚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平日里总含着笑意的蓝眼睛，此刻却盛满了月光，带着一种难得的、近乎温柔的怔忡。

新一端着两杯温水走出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脚步顿了顿，没来由地放轻了脚步。

这些日子，基德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用各种嬉皮笑脸的方式闯入他的生活——赖在他房间地板上睡觉，故意在训练时放水，甚至会趁他不注意偷吃他冰箱里的三明治。可此刻，月光下的基德，褪去了所有玩世不恭，只剩下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静，仿佛藏着许多没说出口的心事。

新一走到他身边，将其中一杯水递过去。

基德回过神，接过水杯，指尖触到微凉的玻璃，笑了笑：“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新一靠在栏杆上，目光落在远处的霓虹灯上，声音很轻，“在想什么？”

基德喝了口温水，又抬头望向月亮，没直接回答，只是喃喃道：“今晚的月亮很圆啊，像偷来的宝石。”

新一没接话。他知道基德的习惯，不想说的事，再问也只会得到玩笑般的答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尴尬。晚风穿过阳台，带着远处街道的喧嚣，又被月光滤得柔和，只剩下彼此平稳的呼吸声。

新一看着地上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基德的影子就在他脚边，紧挨着，仿佛天生就该依偎在一起。他忽然想起那个代号。

“黑羽，”新一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你为什么……会接受‘影’这个代号？”

组织给的代号，从来都带着强制性。可基德接受得太过坦然，甚至有时会笑着自称“影”，仿佛那不是束缚，而是某种勋章。他不像自己，至今提起“黯”，都觉得舌尖发苦。

基德握着水杯的手指顿了顿，侧过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眼里，漾开细碎的银辉，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却又格外柔软的笑。

“因为影子永远跟着光啊。”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玩笑，尾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被晚风轻轻送进新一耳里。

新一猛地愣住了。

影子永远跟着光。

他怔怔地看着基德。

“影”是黑暗的追随者，是光的附庸，是永远活在光芒背后的存在。可基德说，影子跟着光——不是因为黑暗，而是因为光。

他想起自己的代号，“黯”，是彻底的黑暗，是被剥夺了所有光的存在。可基德的“影”，却追随着光。

那束光……是指什么？

是指曾经的工藤新一，那个坚信真相与正义的侦探？还是指此刻的他，内心深处那点尚未熄灭的、对光明的渴望？

基德看着他愣住的样子，笑得更明显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在逗弄一只受惊的猫：“发什么呆？难道我说错了？”

新一猛地回神，拍开他的手，耳尖却悄悄泛起热意。他别过头，假装看月亮，声音有些僵硬：“……无聊。”

可心里那片被“黯”笼罩的角落，却像是被月光撬开了一道缝，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松动。

基德没再逗他，只是重新望向月亮，嘴角的笑意未减。

月光依旧温柔，晚风依旧轻拂。阳台上的两个身影静静站着，影子在月光下交叠，分不清谁是谁的影，谁是谁的光。

新一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壁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却压不住心底那点悄然升起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暖意。

原来“影”的意义，从来都不是黑暗。

而是追随。

追随那束他以为早已熄灭，却被基德牢牢记在心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