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逸与江丽萍成婚的第三个月,陆府又迎来了一桩喜事——陆天生要娶面粉大王吴世昌的女儿吴媛媛了。
这门亲事是秦氏一力促成的。自打陆天逸娶了江丽萍,秦氏心里就像揣了块石头,硌得慌。江家是实业新贵,江丽萍又得陆彦章另眼相看,她总觉得二房的地位岌岌可危。思来想去,唯有给陆天生找个有分量的岳家,才能压过江丽萍一头。
面粉大王吴世昌是临浦的老牌富豪,手里握着全城半数以上的面粉生意,跟刘大帅的军需处也有往来。秦氏托了七八个媒人,才说动吴世昌点头——吴家虽看不起帮派,但也想借琰帮的势力稳住生意,尤其听说陆天生是陆彦章的次子,将来或许能分到一部分帮中产业,便半推半就地应了。
订婚那天,吴家送来的聘礼摆了半条街——二十匹上等绸缎,十箱进口洋布,八坛陈年好酒,还有两箱金灿灿的元宝,看得陆府下人眼睛都直了。秦氏穿着簇新的绣裙,满面红光地指挥着下人搬东西,嘴里不住地念叨:“还是我们天生有福气,能娶到吴小姐这样的金枝玉叶。”
陆天生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亮,却没什么笑意。他偷偷跟秦氏说:“娘,我不想娶吴媛媛,她脾气太大了,上次在戏园子里,就因为跑堂的送错了茶,她就把杯子摔了。”
“你懂什么?”秦氏瞪了他一眼,“女人家脾气大点算什么?吴家有钱有势,娶了她,你在帮里说话才硬气!你忘了陆天逸那个野种?他现在靠着江家,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你要是再不争点气,将来陆家的家产,哪还有你的份?”
陆天生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闷闷地应了。
吴媛媛第一次踏进陆府时,穿着件孔雀蓝的旗袍,领口袖边都镶着银线,身后跟着四个陪嫁丫鬟,排场比江丽萍当初大多了。她挑剔地打量着院子,嫌花园的花不够名贵,嫌客厅的地毯不够干净,连端上来的茶,都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这是什么茶叶?一股子土腥味,哪有我们家的龙井好喝。”
秦氏脸上陪着笑,心里却暗骂“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嘴上却附和:“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一定备上龙井。”
陆彦章对这门亲事不冷不热。他知道秦氏的心思,也明白吴家的打算,但既然是二房的婚事,他懒得过多插手,只在陆天生来请示时,淡淡说了句:“成了家,就要有担当,别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婚礼比陆天逸的那场还要热闹。吴世昌请了临浦最有名的戏班,连唱三天大戏,流水席从陆府门口一直摆到街角,路过的乞丐都能讨碗肉吃。吴媛媛穿着凤冠霞帔,坐在八抬大轿里,掀开轿帘往外看时,眼里满是得意——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就是陆府二少奶奶,将来要是生了儿子,地位更是无人能及。
拜堂时,陆天生看着吴媛媛那张涂着厚粉的脸,忽然想起江丽萍。大嫂总是安安静静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不像眼前这个女人,眼神里全是算计。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却还是按规矩,弯腰拜了天地。
洞房花烛夜,吴媛媛卸下钗环,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拔眉毛。“天生,”她头也不回地说,“以后这二房的事,就得听我的。你娘那个人,太老实,斗不过大房和四房。”
陆天生喝了点酒,头晕乎乎的:“听你的就听你的。”
“还有,”吴媛媛转过身,盯着他,“你得赶紧在帮里抢点实权。你爹现在看着看重陆天逸,可他毕竟是个外人,你才是陆家的亲儿子。等我们有了儿子,这陆府的一切,都该是我们的。”
陆天生被她说得心里一动。他从小就嫉妒陆天逸,嫉妒父亲看他时那复杂的眼神,嫉妒他能去法国留学,嫉妒他娶了江丽萍那样温柔的妻子。吴媛媛的话,像根火柴,点燃了他心里积压多年的不甘。
“好,都听你的。”他一把抱住吴媛媛,声音里带着点酒气,也带着点狠劲。
这场看似门当户对的婚事,从一开始就藏着算计与野心。秦氏想借吴家巩固地位,吴媛媛想掌控陆家权柄,陆天生则在妻子的怂恿下,渐渐生出了与陆天逸争高下的心思。只有陆府的其他人,还沉浸在喜事的热闹里,没察觉到这潜藏的暗流。
刘氏看着穿着新嫁衣的吴媛媛,轻轻叹了口气,对身边的江丽萍说:“以后家里更热闹了,你性子温和,凡事多让着点。”
江丽萍笑了笑:“大娘放心,我知道分寸。”她看着远处正和吴世昌谈笑风生的陆彦章,又看了看身边温柔体贴的陆天逸,心里觉得安稳——不管旁人如何算计,只要他们夫妻俩好好的,就够了。
她还不知道,这位新来的二少奶奶,将会在不久的将来,给她带来一场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