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安的周岁宴,定在初秋的一个黄道吉日。
这天的陆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门外的石狮子上系着红绸带,院子里搭起了戏台,请来的戏班正唱着热闹的《龙凤呈祥》。临浦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商界的、军界的、帮派的,济济一堂,互相寒暄着,说着恭维陆彦章和陆承安的话。
陆承安穿着江丽萍亲手缝制的红褂子,被陆彦章抱在怀里,像个年画里的娃娃。他不怕生,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偶尔被戏台上的花脸吓哭,一看到陆彦章手里的拨浪鼓,又咯咯笑起来,引得众人连声称赞:“这孩子真是有福气!”
江丽萍站在陆天逸身边,穿着件藕荷色的旗袍,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时不时看向被众人围着的儿子,眼里满是母爱。陆天逸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别担心,这么多人在,不会有事的。”
他嘴上安慰着,心里却也有些提心吊胆。自从上次吴媛媛推了承安之后,他就加派了人手守着东跨院,今天更是让最信任的几个护卫寸步不离地跟着孩子。
抓周仪式开始了。巨大的红木托盘被端上来,里面摆着各种象征物。陆彦章把陆承安放在托盘前,笑着说:“承安,选一个,选一个爷爷看看。”
众人都屏住呼吸,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陆承安歪着头,看了看这个,又摸了摸那个,最后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了那枚刻着“安”字的和田玉佩。
“好!好!”陆彦章哈哈大笑,“不愧是我陆彦章的孙子,知道保平安最重要!”
众人也跟着鼓掌喝彩,场面一片欢腾。就在这时,吴媛媛突然走上前,笑着说:“承安真聪明,二婶抱抱。”说着,就想去抱陆承安。
“不必了。”江丽萍下意识地拦住她,“孩子怕生。”
吴媛媛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讪讪地说:“我就是想疼疼侄子。”
陆彦章打了个圆场:“承安刚抓完周,有点累了,让奶妈抱去休息会儿吧。”
奶妈赶紧抱过陆承安,往后院走去。吴媛媛看着他们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转身对身边的陆天生使了个眼色。陆天生脸色发白,点了点头,借口去洗手间,匆匆往后院走去。
后院比前院安静多了,只有几个下人在收拾东西。奶妈抱着陆承安,正想回东跨院,突然被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男人拦住了去路。那男人脸上蒙着块布,只露出一双眼睛,手里拿着根棍子,二话不说就朝奶妈打去。
“啊!”奶妈惨叫一声,被打晕在地。
那男人抱起吓哭的陆承安,转身就跑,正好撞见匆匆赶来的陆天生。“办妥了?”陆天生声音发抖地问。
“放心吧,二哥。”那男人摘下面罩,竟是吴媛媛的弟弟吴良——他不知什么时候被吴媛媛偷偷从牢里弄了出来,就为了今天这出。
“快把孩子带走,扔到临浦江里,越远越好!”陆天生推了吴良一把,“记住,做得干净点,别留下任何痕迹!”
吴良抱着孩子,消失在后门的阴影里。陆天生看着他的背影,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冷汗湿透了衣衫。他仿佛听到了陆承安的哭声,那哭声像针一样,扎得他心头发紧,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前院的戏还在唱着,酒还在喝着,没人知道后院发生的一切。直到半个时辰后,奶妈被路过的下人发现,叫醒后哭喊着说孩子被抢走了,陆府才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孩子被抢了?”陆彦章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爹!”江丽萍听到消息,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被陆天逸紧紧扶住。“承安!我的承安!”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挣扎着要往后院跑,“我去找我的孩子!”
“丽萍,你冷静点!”陆天逸抱住她,声音也在发抖,“我们一起找!”
陆彦章对着帮里的人大声吼道:“都给我出去找!封锁所有城门!码头!路口!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我的孙子找回来!谁要是找到了,赏大洋一万!谁要是敢藏私,我灭他全家!”
帮里的人纷纷拔出枪,像潮水一样涌出陆府,临浦城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商人不敢做生意了,百姓不敢出门了,到处都是琰帮的人在搜查,喊着“找孩子”的声音。
江丽萍疯了一样在后院跑来跑去,嘴里不停地喊着“承安”,声音嘶哑,眼泪流干了,眼睛红肿得像核桃。陆天逸跟着她,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却只能不停地安慰她:“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
陆彦章站在院子里,背着手,望着漆黑的夜空,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刀光剑影,见过无数生死,可此刻,心里的恐慌和愤怒,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他知道,这绝不是普通的绑架,一定是府里的人干的,而且十有八九就是二房!
他转身冲进二房的院子,一脚踹开陆天生的房门。陆天生和吴媛媛正坐在那里,假装惊慌失措,看到陆彦章,吓得赶紧站起来。
“说!是不是你们干的?”陆彦章一把揪住陆天生的衣领,眼睛红得像要吃人,“我再问一遍,我的孙子在哪?”
“爹,不是我们!真的不是我们!”陆天生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辩解,“我们一直在前院喝酒,好多人都能作证!”
吴媛媛也哭着说:“爹,您怎么能怀疑我们呢?承安也是我的侄子,我疼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他?”
陆彦章死死盯着他们,想从他们脸上看出点破绽,可两人哭得声泪俱下,看起来不像装的。他知道,没有证据,就算他再怀疑,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给我看好他们!”陆彦章松开手,对着手下吼道,“没我的命令,不准他们踏出房门一步!”
说完,他转身冲出院子,继续指挥人搜查。夜越来越深,临浦城的每一条街道都被搜遍了,却连陆承安的影子都没找到。江丽萍的哭声越来越微弱,最后瘫在陆天逸怀里,几乎晕厥过去。
陆天逸抱着妻子,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心里一片绝望。他不知道,他的儿子此刻正被吴良抱在怀里,朝着冰冷的临浦江走去。更不知道,这场骨肉分离,会持续整整二十年,会把他们夫妻俩的人生,彻底拖入痛苦的深渊。
临浦江的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吴良站在岸边,看着怀里已经哭累睡着的孩子,心里闪过一丝犹豫。可一想到姐姐的威胁和陆家的钱财,他咬了咬牙,把陆承安放在一个破篮子里,轻轻推入了江水中。
篮子顺着水流,渐渐漂远,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吴良看着空荡荡的江面,转身匆匆离去,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没看到,不远处的岸边,一个提着药箱的身影,正朝着篮子漂来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