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的余温

电子报告在光脑屏幕上投出冷白的光，照亮齐渊紧抿的唇线。他指尖悬在报告标题处，目光却没落在文字上——符祈雨身上那股被刻意压制的炽热气息，像贴着皮肤的烙铁，哪怕隔着三米距离，依然让他后颈的腺体泛起熟悉的紧绷感。

顶级Alpha之间的信息素对抗从不会温和。齐渊在边境见惯了生死，最懂这种无声的较量里藏着怎样的刀光剑影：对方每一次呼吸的轻重，每一次眼神的偏移，都是在试探底线，掂量彼此的獠牙有多锋利。

“西境走私案涉及三级管制药剂，”符祈雨忽然开口，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他身体往后靠回沙发背，姿态放松得像只假寐的狮子，指尖却在膝盖上轻轻敲着，“根据线报，下一批货会通过‘黑礁航道’入境，时间在三天后。”

齐渊的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黑礁航道是星际走私者的惯用路线，暗礁密布，信号屏蔽极强，帝国军三次围剿都落了空。他抬眼看向符祈雨：“上将打算硬碰硬？”

“硬碰硬只会打草惊蛇。”符祈雨的指尖停在膝盖上，琥珀色的眸子在光线下泛着冷光，“我需要一支小队潜入，截获药剂的同时，顺藤摸瓜找到货源中转站。”他顿了顿，目光精准地锁在齐渊脸上，“你的‘夜狼’小队，是帝国最擅长潜伏作战的。”

“夜狼”是齐渊亲手带出来的队伍，队员个个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精英，最擅长在无规则的灰色地带撕开缺口。但这支队伍直属于齐渊，从不接受跨级调遣——这是他用无数军功换来的特权。

齐渊扯了扯嘴角，露出点冷意：“上将这是在命令我？”

“是合作。”符祈雨纠正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次行动，由你带队，我的人配合。任务结束，军功三七分。”

三七分？齐渊几乎要笑出声。他的人出生入死，凭什么要把大头让给这位空降的上将？空气中的冷冽气息陡然加重，像是寒冬骤然降临，连光脑屏幕的光芒都仿佛被冻住了。

符祈雨却像是毫无所觉，慢悠悠地补充：“另外，我会提供黑礁航道最新的防御布防图——包括走私集团上周刚更新的能量屏障参数。”

齐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道能量屏障是黑礁航道的最大难关，帝国情报部门盯了半年都没能破解。符祈雨怎么会有最新参数？

他盯着符祈雨，试图从对方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看出点什么。但那双眼太深，像藏着一片燃烧的荒原，表面平静，底下却翻涌着足以燎原的火。齐渊忽然想起军科院那帮老学究的私下议论——说符祈雨能在三年内从校级一路飙升到上将，靠的绝不仅仅是家世和战功，这人手里掌握的秘密，可能比元老院的档案室还多。

“成交。”齐渊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冷硬得像块冰。他不会放过任何撕开黑礁航道的机会，哪怕合作对象是头野心勃勃的狮子。

符祈雨似乎早料到他会答应，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伸手在光脑上点了点。一份加密文件瞬间传进齐渊的终端，附带一行小字：“明晚八点，星港七号仓库集合。”

齐渊没再看他，转身就走。军靴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比来时更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直到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合上，他才微微侧头，余光扫过门板上映出的那道挺拔身影——符祈雨还坐在沙发上，指尖把玩着一枚银色的军徽，姿态慵懒，却像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走廊里的空气终于流通起来，冷冽的气息渐渐散去，齐渊却觉得后颈的腺体依然在发烫。那不是被冒犯的怒意，更像是一种……被同类盯上的本能警觉。

他抬手按了按后颈，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

狮子？

那就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掠食者。

符祈雨在齐渊离开后，才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他指尖划过光脑屏幕，调出齐渊的档案——照片上的青年穿着作战服，眉眼锐利，肩上落着点硝烟的痕迹，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档案记录干净得过分，除了必要的军功和履历，几乎没有任何私人信息，连Omega时期的易感期记录都被加密到最高等级。

“孤狼……”符祈雨低声念着这个代号，指尖在屏幕上的“Omega”字样上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帝国顶级Alpha里，谁不知道齐渊是后天二次分化？没人知道他Omega时期经历过什么，只知道分化成Alpha后，这人就像换了个人，疯得像头不要命的狼，硬生生在最混乱的边境杀出一条血路。

符祈雨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黑礁航道的立体地图上。屏幕上闪烁的红点代表走私据点，其中一个正位于航道最深处的废弃空间站——那地方，他三年前去过。

那时候他还是个刚从军校毕业的毛头小子，跟着老将军去执行秘密任务，结果遭遇伏击，被困在空间站的通风管道里整整三天。最后是个穿着破烂防护服的少年，背着他穿过布满辐射的废墟，把他送到了救援舰上。

他至今记得少年后颈的腺体——那是个还没完全发育的Omega，信息素干净得像雪后的森林，却带着股不肯认输的韧劲。可惜当时情况太乱，他只来得及看清对方手腕上刻着的小半截编号，等他回头想找时，那片废墟已经被炸成了宇宙尘埃。

“嘀——”光脑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打断了符祈雨的思绪。是副官发来的：“上将，查到了，齐少将Omega时期的档案确实被最高权限封存了，不过……他十七岁那年，确实在黑礁航道附近的孤儿院待过。”

符祈雨的指尖猛地一顿，琥珀色的眸子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黑礁航道……孤儿院……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窗外是璀璨的星河，星舰正穿梭在一片发光的星云里，像艘航行在梦幻里的船。但符祈雨的目光却穿透了这片绚烂，落在遥远的西境方向——那里的黑礁航道，此刻正盘踞着最肮脏的罪恶。

他忽然想起齐渊转身时，后颈那截被作战服领口遮住的皮肤。刚才信息素碰撞最激烈的时候，他似乎闻到了一丝极淡的、像雪后松林的味道，被浓烈的冷冽气息包裹着，稍纵即逝。

是错觉吗？

符祈雨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的温度有些烫。如果……如果当年那个少年真的是齐渊呢？

那头现在浑身是刺的狼，曾经也是个需要被保护的Omega？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不可能。齐渊现在的信息素霸道得像场暴风雪，怎么可能和记忆里那缕干净的雪松香联系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心绪。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齐渊的气息，冷冽、锋利，却又隐隐透着点说不清的……熟悉感。

符祈雨拿起军帽扣在头上，转身走向门口。明天的行动，他必须亲自去。

不管是不是错觉，他都想再靠近一点，看看这头狼的盔甲之下，到底藏着什么。

齐渊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时，“夜狼”小队的队长已经等在门口了。是个留着寸头的Beta，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看着凶神恶煞，眼神却很稳。

“少将，刚收到消息，符上将把他的亲卫小队调给我们了。”队长递过一份名单，语气里带着点困惑，“这队人是帝国最顶尖的暗卫，据说从不出外勤，怎么会突然……”

齐渊接过名单，目光扫过上面的名字，指尖在“凌锋”两个字上停了停。这人是符祈雨的贴身副官，据说能在三秒钟内徒手拆了一架机甲，是头比符祈雨还难啃的硬骨头。

“看来这位上将很重视这次行动。”齐渊把名单扔在桌上，语气听不出情绪，“让兄弟们准备好，明晚行动，记住——只听我一个人的命令。”

“是！”队长立正敬礼，犹豫了一下又问，“少将，和符上将合作……真的没问题吗？我听说他……”

“没什么问题。”齐渊打断他，眼神冷得像冰，“只要能端掉黑礁航道的窝点，别说是和符祈雨合作，就算是和毒蛇组队，我也认。”

队长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休息室里只剩下齐渊一个人，冷冽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填满了每个角落。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流动的星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当年在废墟里被钢筋划伤的。

符祈雨……

这个名字像根细刺，扎在齐渊的记忆里。他其实见过符祈雨，在他还是Omega的时候。

那天他刚从通风管道里拖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对方穿着笔挺的军校制服，肩章是耀眼的银色。少年抓着他的手腕，气若游丝地说：“等我……回来找你。”

那时候的符祈雨，眼睛亮得像星星，不像现在这样，浑身都带着算计和锋芒。

齐渊嗤笑一声，抬手拉开作战服的领口，露出后颈那片已经彻底Alpha化的腺体。那里曾经有过属于Omega的柔软，却在一场大火里被烧得只剩下疤——那场火，烧掉了孤儿院，也烧掉了他对“等待”的所有幻想。

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会相信“回来找你”的傻小子了。

现在的他，是齐渊，是能在边境把敌人啃得骨头都不剩的孤狼。至于符祈雨……不过是个需要利用的合作者。

明天的行动，他会让那头狮子看看，谁才是真正的主导者。

夜色渐深，星舰在寂静的宇宙里穿行。两个休息室遥遥相对，分别弥漫着冷冽如寒冬和炽热如荒原的信息素，看似互不干涉，却在星舰的金属肌理下，悄然缠绕、碰撞，像一场无声的预演。

而这场预演的终点，谁也不知道会通向哪里。